我是一个小人物，一个庸俗懦弱的人。小的时候，我是一个十足听话的乖孩子；长大后，我一个十足无为的老好人。我似乎在为别人活着，别人的一个不满和鄙夷的神情都会让我难以释怀，心中闷闷不乐。因此，我十分地疲惫，每日工作和用来修饰外表的时间占了时钟的一大半。
这样的我，似乎永不能把握自己，在感情世界波涛汹涌里，我漂泊如一片树叶……
一、
在大学里，我是一个沉默的人。大学四年毕业的时候，竟然有的同学还不知道我的姓名。我和同学分别的时候，一滴眼泪也没有，仿佛，他们和我很陌生。我知道，在学校的时候，除了泡图书馆，和玩电脑，我什么都不管。班级的活动我不去参加，同学的聚会从不沾边。我只愿意待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。一个打扰我的人都没有。是那种孤单的感觉伴随我走完了大学四年。
在大学里，我唯一的伙伴是那台二手电脑。
我买电脑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，那时，父母知道我很不喜欢说话，怕我闷坏了。于是，紧衣缩食，积攒了两千多元给我买了一台配置不错的二手电脑。我知道这对于下岗的父亲和没有收入的母亲来说，已经是很大的一笔了。我有了电脑，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。连上了因特网，不用见面，我可以和很多人交流了。这对我来说是太美妙的事情了，一直以来，害怕见别人。如果不是因为上课，我真的可以埋头在书本和宿舍里，一天都可以。有了电脑，我的话都变成了文字，一下子多了起来。一大早，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打开了电脑，看看有没有什么qq留言，和电子邮件。我的网友多得数不清楚，每天都有很多的留言和邮件要回。我乐此不疲。大学的时间因此变地飞快。有很多网友要和我见面，他们觉得我生性的善良和懦弱，觉得我是一个值得交往和信任的朋友。然而我不愿见他们。我总是会找千般的理由拒绝。有一个十分执着的女网友，硬是根据我的ip找到我所在的学校。我实在无奈，便去见了她一面。她是一个很清纯和热情的女孩，是同城的人，还是个高中生。我那天穿着新买的白色衬衫和那条退了色的蓝色牛仔裤。我的眼镜实在太大，把脸遮了一半。她的热情和大方，让我非常不自然。我请她到了一间咖啡屋里，匆匆聊了几句，感觉现实的感觉和网上的美好印象完全两把事。我们都有些失落，不久便分开。从那以后，我会选择一些可以隐藏ip的qq.再也不敢见网友。
这样的生活，让我越来越封闭和敏感。我毕业的时候，本来凭成绩，可以在大城市里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。可是，我一见领导就紧张得头昏脸红，手脚无措，结果很多得单位都放弃了我。阴差阳错，我便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城。父母对我的工作失望之极，大呼上大学上当了。其实，我个人感觉还时不错的，每月千余元的工资，在小城还算上中产阶级。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工业的小城，城市很小，站在六层高的楼上就可以看到那不远处绿油油的农田。春天是碧青的麦苗，秋天是金黄的稻浪，也能见到红色的高梁一片片。
二、
在这里物价很低，我每个月都余下钱来，我会准时寄三百块给母亲。她常打电话过来，说帮我在家里盖房子。毕竟家乡的经济条件比小城好。我迟早要回去结婚的。可是，这只是母亲的一厢情愿。在小城，我感觉自己出人一等，很满足。我害怕回家，家乡有太多的同学，乡邻，他们肯定会嘲笑现在的我。我害怕见他们，如不是过年，连家也不愿回。每次回家过年时，都会有母亲约好的姑娘来到我家做客。我知道母亲的意思，但是这些女孩没有我中意的。我每次都失望，最后开始埋怨母亲。母亲生了气，发誓不再为我烦心。可是下次，她还是找了。
过年回家了，母亲兴奋地告诉我：找的也是位大学生！我仔细一看，差点惊出声音，竟然是我初中的同学。
她叫许美琳。初三时，她是我的同桌。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。想当初，她是扎着一个美丽的大马尾，整天穿着红色的衣服。一张俊俏的脸蛋，苗条的身材，是我们班上最美丽的女生。据说很多班上的男生写过情书讨好她。但是她的成绩不是很好，班级二十名左右。而我的成绩比较好，班级第一是确保的，并且人又老实可靠，班主任便把她调到我的身边。她刚到我的身边，很大方自然和我说：“张育民，我的成绩可就靠你啦。”我很少与女孩说话，她主动和我说，我更加窘迫了。红着脸说了两个字：“好的……”后来，我履行了我的诺言，耐心地辅导她。她也成天不放过我，有题便问我。效果非常明显，一个学期后她已经成了班级第五名，一下子进步了十几个名次。我却考了一次班级第二，真是奇耻大辱。而且有风言风语传出来，说我们早恋了。我讳莫如深，急忙申请班主任把我调走。班主任问我为什么，我说：“我怕和女生坐。”班主任最后同意了。从那以后，我们便分开了。
我们只有一个学期的交往。然而我对她的印象却是很深刻。那个时候，我十六岁，她十七岁。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姑娘的她，最爱和我说话。我平常很少言语，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，话也不少。初中的物理有讲到电路的。那电路图颠来倒去，比较复杂，是女生的天敌。她于是总拿出一堆的电路图让我讲给她听。我其实也不是很懂，但是她每次问我，我都尽力去回答，实在不会就先对她说：“让我想想。”然而，我却在她不注意的时间赶到老师那里。因为我问题目比较积极，老师还表扬过我，其实都是她的功劳。她修长白嫩的手指犹如一根根新出的葱。弯弯细细的眉毛，一笑微蹙在一起。没和坐在一起得时候，我几乎很少有笑容，同学都以为我是不会笑得。但是，她把头扭向我，问我题目的时候，看到她那扑闪的大眼睛时，我仿佛吃了开心丸，忍不住兴高采烈。我整天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？那个年龄的我已经大体懂得男女之间除了友谊，还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。我不知道自己和她在一起那种从未有过的惬意算不算爱情？我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她……
我当时是很有理想的孩子，在我的床头贴着“天行健，君子自强不息”，爱看书的我总是显得比同龄的人早熟。我还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应该有爱情的，那叫做早恋。《小窗幽记》里有“花开早，谢必先”的警句，再说，如果谈了恋爱，我拿什么养活她，自己每天都要靠着父母讨吃喝。我思考了很长时间，最后还是决定不连恋爱，于是下定决心去找班主任。但是，我那时还不知道爱情是要双方都同意才行，以为自己爱上她，就等于她也爱我。
随后，我们初中毕业了，去了不同的高中，从此音讯全无。在高中的时候，我还屡屡在梦中见到她。到现在，印象依然清晰。但是母亲把她找到我的跟前，却是我意想不到的。
那天，她到我家的时候，上身穿洁白的羽绒袄，下身是可体的白色牛仔裤，身体愈发丰满，有十足成年女子的风采。与初中的她，云泥之别，可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她，因为她的眉毛。
母亲为我设置好了宽敞干净的房间，给我们端上的瓜果，便主动隐退了。然而门外来了很多的人，都来看看热闹。乡下相亲都是这样的。母亲支开了大伙，对他们嚷：“哎呀，没什么看的，两个人是同学，同学见面有什么好看的啊。”人散去后，稍微安静些。我便先说她：“许美琳，好就不见啦。”只有和她在一起，我才只样放得开，现在还是这样。她呵呵笑了起来。我问她笑什么。她对我说：“伯母多数是以为我来相亲的吧。几个月前，我从同学那得到你家的电话号码。想想，初中难忘的同学也没有多少，你算一个。所以便想见见你现在什么样子了。伯母听了后，非常高兴，便早早约好了我。啊，今天终于见到你了。”我不禁笑出声来，对她说：“啊，呵呵，你别见笑。我是结婚的老大难，我妈太着急了。”她惊讶地说：“原来我们那届，还有和我一样的单身啊。”我也很惊讶，问她：“不会吧，你这样好的条件也没有结婚？”她笑了笑，对我说：“我是单身主义者，不到四十，不打算结婚的。”我听了，觉得这个话题不好继续了，便说：“我们那届上大学的有几个？”她说：“就你和我吧。我们那班学风不好，上高中一共四人，最后就咱们俩修成正果。哈哈。”“你现在干什么？”她接着问我。
“我作会计。”我说，“你那？”“我大学学得是护理，但是现在却下海了。在县城开了家服装店，生意还不错。”和聊了一会，便和她道别了。她留下地址，以后我们就分开了。没有以前的亲切，不过我们都没有变，她依然那样的活泼，我依然害羞，不善言辞。成熟后，表达感情都会自然选择隐藏。
三、
在家过年，我的节目很缺乏。我没有兄弟姐妹，因为是大学生，不经意就和别人拉开差距。没有多少的朋友，在家里度日如年。我们这个地方，冬天的雪不多，不过过年的时候还是会飘零些雪。白色薄薄铺在地上，脚印是留不住的。我常常一个人踽踽在乡间的土路上漫步。雪花迎面飘洒，在我的身上沾满。冰冷的水珠从脸上滑下。这个时候，乡村的麦田尤其美丽。雪浅浅埋着青色的麦苗，一望无际的麦田连着天，白色的轻纱蒙住远方。
这些景色，我曾经那般熟悉，然而现在有点儿陌生的感觉。在冷清的田野里，我往往有些诗情。用脚在雪地上写下心中的诗句。这是我开心和兴奋的时候。有时，我想，天地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，那将是如何美好的世界。我常常在自己的日记上写着：因为喧嚣，窒息！
我和我的父亲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。他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，喜欢到处和人开玩笑。所以，认识他的人，都要拿他开心。我常鄙视父亲的这种做法，认为做人就要认真些。否则，真的丢脸。过年的时候，父亲常拉我去喝些酒，他的朋友多，喝酒忙不过来。我的酒量倒没有问题，但是特别害怕那种吵闹的气氛。一年难得回来几趟，我还是要给父亲些面子，于是我去了一回。那是外婆那面一个不算远房的舅舅。
那天我去的时候，穿得是自己最讨厌的西服。我打扮起来，无论谁见了都说真时髦。在农村像我这样穿衣服干净的，真的不多。我来到舅舅家，发现客人都到的差不多了。我辈分小，要给他们倒酒。我尽量鼓励自己多说些话，可是自己还是寥寥几句。但是，大伙都原谅我，说学生出身的就是不一样。我要敬酒，在酒席上，辈分小要逐个敬酒。我的酒量也至少两斤白酒吧。这都是苦闷的时候，自己借酒解闷，最后竟然练出酒量。我只喝酒，不说话，他们都说我实干。桌子上的熟人很少，连主人我也眼生。但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盯住我看了很久，不时还笑了笑，对我很客气。我也只好以微笑回报。
回到家后不久，我便要求回小城。母亲有些生气，说正月十五还没到，走早了。父亲也拉长了脸。正在我踌躇之际，去他家喝酒的那位舅舅来到我家。他笑嘻嘻走到我身边，拍着我的肩膀，说：“育民，舅舅和你说件事情。”我搬了板凳，倒了开水，让他慢慢说。他说：“上回喝酒，有一位叫王义中的，是我的小孩舅舅。他对你印象非常好。呵呵，这不是让我来提亲来了。”我不禁啊了一声，心中叫苦，哎，单身的苦处啊。
母亲一听立刻来了精神，拂了下头发，也坐在舅舅的身边，问道：“兄弟，这个女孩子人怎么样？什么毕业？”舅舅说：“是中专毕业，打电脑的。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，我从小看大。人一流的人品，很俊的模样。嘴巴甜甜的。这个女孩子特懂事，到我们家玩的时候，常常帮忙做饭烧火。人家也是正式职工，工资不少呢，2000多呢”我一听工资，就止不住难堪，因为我的不过1000多些。人家还是个中专生。母亲这时候已经大欢喜，连说：“哎呀，好兄弟啊，姐姐就这一个儿子，就多多托付给你拉。这个婚姻，是终身的大事，兄弟要有把握啊。”舅舅哈哈笑了起来，对母亲说：“姐姐，你看你说的！我还能骗你嘛！”母亲更加放心，开心地大笑起来，于是就和舅舅商量好见面日期和地点。我在旁边一句发言权都没有。
我已经在心中思念办公室的那位女同事，心中急着回去，可惜母亲这一来就有足够的理由留下我。真是令人头疼。
四、
又留在家中更加无聊，就等着相亲的日子，预备敷衍了事，及早起程。终于相亲的日子到了，我和她奉父母之命，中午十二点整在县城唯一的公园门口见面。那天天气预报说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，于是我连伞也没有带。谁知冬天的天气也变了脸，我到县城车站的时候天已经成了铅色，阴沉地令人沉闷。雪前比较暖，一阵阵风吹手背的冻疮痒痛起来。我从车站赶到公园门口的时候，一看表，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。我心里庆幸没有迟到，那是对对方最起码的尊重的啊。门口站着一位十分文静的女孩子，眼睛在四处张望，估计是她了。我向她走过去，老毛病又犯了，面红耳赤起来。她也走过来，问了我句：“你好，请问你是张小勇吗？”我一听，立即开心起来，说：“哦，我不是。”我开始和她一起在等。已经超过五分钟，天已经如一个积聚足了能量一样，风开始凌厉起来，云彩沉重如铁。马路上没有丝毫的行人的踪影了。公园的看门老人对我们喊：“年轻人，风太大，等人到屋里来吧。”于是我们都走进值班室。值班室有两个房间，一间待客，一间是老人的卧室。那里面有个小铁炉，房子很小，但是很温暖。里面只有一条长凳，我请那位女士坐。我站者看着墙壁上的游园图解。老人在听着收音机，似乎有些睡意。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二十分钟，我的腿站得酸了，还是不好意思和那位女士坐在一起，只是不停地抖抖腿。
十分钟又过去了，外面的鹅毛大雪终于飘落下来。好大的一场雪！雪花把空间充斥了，眼睛除了白色，什么都看不清。我终于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了下去。又过了很久，我估计那姑娘会不会来了。但是外面的雪没完没了，也走不了。于是格外无聊起来。而那老大爷已经到里面的屋子里休息去了。房间里，炉子呜呜的叫着，空气中弥漫着无聊。
那位女士为了打破着尴尬的气氛，主动和我说了话，我肯定不敢主动打招呼的。她说：“你也是等人的吧？”我点了点头。
“今天雪真大，家离这里远吧？”我又点了点头，但是忍不住看了那女士一眼。真的太文静了！圆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，十分温暖和阳光。我也壮了胆子问了句：“你也等人的吧？”“是啊。刚才我把你错当作他了。呵呵，我和那人不认识，父母介绍认识，说在公园门口见面的，可惜到现在还没来。”“是啊，父母为我们从小操心，一转眼，都到了非娶不可的年纪了。”我有些伤感地回答。
我们沉默了少许，一起看着窗外的鹅毛飞雪。她接着说：“今天的雪真大啊。”我说：“是啊。我感觉雪里的世界是最纯洁的。如果今天可以遇到那位女孩，也会是人生里最浪漫的一次约会。”她扑闪着眼睛，笑了笑，指着公园里已经被白雪覆盖的松树林，对我念道：“大雪压青松，青松挺且直。”我跟着念道：“要知松高洁，待到雪化时。”念完，两人相互一望，又低头笑了起来。不知不觉，我已经忘记了拘谨，短短几十分钟，便成了老朋友。
雪只持续了一个小时，便零星起来，渐渐停了。我们便一起走出了传达室。哦！好一个银装素裹的天地啊！雪已经积了十厘米的厚度，脚下可以听得吱吱的脆响。她和我并肩在公园里散步起来。我们已经忘记了约会的事情。在家乡的公园里，我对这些景色从未如此的喜爱过。她并不美丽，在雪地上，我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庞，却有莫名的温暖。我是一个不善于言辞的人，所以，和她在一起走，一句不讲只看着她。她不好意思了，说：“现在可以请教你的大名么？”“哦，我叫张育民。”“我的名字叫林雪，就是这身边的雪。呵呵，我是一个幼儿园教师。你呢？”我说：“我是一个会计，不过不在这里工作。”“那你在哪里？”我说了那个小城的名字，一种失落感油然而升。
她惊讶万分，说：“我童年是在那里度过的！我的外婆家就在那里。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，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。真的这么巧！”我也吃了一惊，又地址说了一遍，没错。
难道说这就是缘分，我注定的缘分？我心里不禁嘀咕。
我们走了一会，她要请我晚饭，我没有拒绝。于是我们就算认识了。留下了电话号码和通信地址。
五、
我回家后，推掉相亲的事情。不久便回了小城。心中特别充实，仿佛得到了什么。我的同事叫做小雯，比我小三岁，二十五岁。她在工作时特别喜欢请教我。如果按入行的先后，她到是我的前辈。她是十八岁中专毕业后就来到这里，而我二十三岁大学毕业，到这里工作不过五年。她对我热情，所有银行里的人都暗下里说笑我们。她虽然二十五岁，却仍然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。据说，她曾经受过恋爱的伤，所以这么大年龄仍然不愿谈婚论嫁。她对我是个例外，自从我来到这里，仿佛和她已经久识，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。有时，我觉得一个太寂寞，时常会想起她。打个电话给她，她风雨无阻来陪我吃饭。有时，母亲催婚急了，我就想，还不如就取小雯算了，和谁不一样。但是，我一旦不寂寞了，就会忘记小雯的存在。她的确更像我的朋友，我虽然不懂爱，却朦胧中在疏远她。再者，她也没表现出什么，我更不会明说。有时，看爱情电影，和她一起，我真的想就和她恋爱吧。虽然她不是最好，但是至少是现在我最喜欢的女孩。但是，我的话时常在牙齿边溜掉。我无法面对小雯显赫的家庭背景，我深深地自卑于自己的穷酸潦倒。小雯的父母是小城的名人。她父亲是一位百万的富翁，母亲是一位知名作家。如果不是她坚持，或许她早就会转到别处工作。就这样，我和她相处了五年，感情似乎一点进展没有。
这次回小城时，在颠簸的汽车上，我不禁想起小雯，真希望早些见到她。同时，我又挂念起我寄给林雪的那封信，不知道，今后还会不会遇到她。
我到小城的时候，小雯像以往一样在银行里就喊我的名字。“呦，一个年没少吃东西吧，真的长肉了。”我嘿嘿一笑，也说她肥了不少，她十分不满意。女人都怕肥却都爱吃零食，这很矛盾，小雯却很例外。她贪吃，身材却很好，无论怎么吃都苗条动人。我是一个对女人长相不太挑剔的人。大家都觉得小雯漂亮，我却只能感受她对我关怀，那很温暖，其余对我不重要。
小雯为了惩罚我说她肥，硬要我请她吃饭。我拗不过她，只好和我来到我们常去的一家餐馆。光明大街11号，路杏餐馆。老板姓路，很好说话，饭菜又和我的胃口。
走进去后，我让小雯点菜，她点了两个不值钱的小菜，一看，全是我喜欢吃的。我送菜单的时候，自己又加了两道菜，她喜欢吃的，作为补偿。她每次都是这样的体贴，我喜欢她的风格。吃饭的时候，她劈头就问我相亲的事情。我说：“天公不作美，下了场大雪，人都没见到。”她笑了起来，看得出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。
菜上来，我便吃饭不再理她。她那天的胃口好，吃了一大碗饭。一桌的菜没有剩下。我又要提醒她：“小心肥胖。”她便用筷子向我袭来。
我的生活又进入了正常轨道。每天六点半起床，吃点早点。七点半到银行，打开电脑，开始工作。然后，休息，吃饭，再工作，再休息。一天又一天。林雪的信开始源源不断的寄过来。我也积极地回给她。她在信中讲了许多她做幼师的故事。她的信里，我总可以感觉到一群孩子在打闹，嬉戏。她的善良真诚，让人感动。我也写些小城最近的变化给她，并答应去她外婆的村子看看。她说她的外婆已经过世，但是她永远忘不掉她，和童年的那个村落。
小雯的一个最好的女友结婚了。小雯不但不高兴，反而哭了一夜。大家都以为她是同性恋。其实不是。是因为那个女友嫁得是小雯原来的男朋友。那么好的朋友，小雯不敢相信让男友变心的是自己的好朋友。五年前，小雯和相恋八年的男朋友分手了。这是小雯永恒的痛。
第二天，小雯到了我的宿舍，找到我。她很激动，对我说：“张育民，我要嫁给你！你一定要娶我！”我不知所措，一脸茫然。
她又大声说了一遍。
我说：“小雯，你让我想想，好么？”“不行！你不要我，我就死给你看！”她有些疯了。
我看她从上衣口袋取出一把水果刀，一下子什么不顾，扑上去，大喊：“小雯，小雯，我要你。你别做傻事。”她说：“好！今天就结婚！”她放下了拿刀子的手，拉着我的手往门外走。
“你干吗？”我问，被她拉着走。
“领结婚证。”她头也不回。我看着她另一手里的刀子，不敢违命。可是，刚走出门口，她便一个踉跄，昏倒在地上了。我急忙打车，把她送到医院。
半路上，她嘴巴里还不停的说：“我要嫁人。要嫁人。”从来，没有离婚姻这么近，似乎她再坚持一下，我就成了新郎。我仍然心有余悸。我不懂爱情，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，所谓爱情和友谊之争，从未让人明白过了。
慌忙中，我忘记给小雯的父母一个电话。一个人站在抢救室门外，踱来踱去。直到医生走出来，告诉我：小雯心脏病突发，需要紧急抢救，请家属签字。我说：“我是她的朋友和同事，可以吗？”医生冷笑道：“开什么玩笑！必须家属！”我只有立刻打电话给小雯的父母。除此，我没有办法。那么和我熟悉的人，在关键时刻，我还是无法为她做些什么。
我又开始胡思乱想，假如小雯是我的妻子，那么就不必等她的父母。如果她贻误了抢救的最佳时刻，那么我是不是最大的罪人。虽然，常人看来，这根本就不管我的事情，但是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。我那一刻，突然有了一种意识&63;&63;小雯就是我最爱的人吧。但是，随即又摇了摇头，因为，我从未有吻她的冲动。在我心中，有冲动吻她的，只有初中的许美琳。但是，那时，我不该拥有爱情。对小雯，我只愿意和她一起散步，在我不需要她的时候，她也不会来找我。几日不见她，我会很想她，可是我又不能忍受成日见到她。这个看起来长不大的人，除常常不经意间流露出深深地忧伤。我不敢和她待的时间太久，她的掩饰会越来越糟糕。我害怕我真的看透她。我害怕看透这个女人，会激发我对爱情的胆怯，从而无法再和她相处下去，更加对爱情恐惧。因此，在我的印象中，小雯一直都是成天乐呵呵，长不大的样子。我就喜欢这样的她呵。可是眼前的小雯突然变成一个疯子，并且脸色苍白地躺在手术台上，这让我无法接受。我开始浑身打颤。
我内心复杂地斗争着。究竟是该娶她，还是离开这个地方。小雯，毕竟陪伴我三年的光阴呵。我的生活里已经充满了她的影子，可是我又说服不了自己下决心去向她示爱，去爱她。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。而且自从遇到了林雪，我不自觉就多了一份牵挂。为了这份牵挂，我更加下不了决心去爱小雯。这一切怎么会这样呵！
小雯的父母很快就赶了过来。他们都很忙，对女儿缺乏必要的关怀，有所内疚而又焦急万分地在急诊室外徘徊。我低着头想自己的心事，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。
六个小时过去了，小雯被从抢救室推了出来。医生长抒口气地说：“手术还算成功，不过因为条件限制，只临时脱离了危险。她的心脏病是慢性，本来没什么大事情，不过因为过度激动，引起了急性心脏病。应该到省城去看看。”我回到银行。后来听说，小雯被父母送到省城去治病去了。本来以为，不久后，她会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我的面前。可是几个月过去了，小雯依然没有回来。原来，她的父母已经在省城给她找了另外的一份工作。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，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。没有了小雯，我在小城真的成了孤家寡人。我的生活失去了小雯，才意识她对我的重要。那家餐馆的饭菜再没有了以前的味道。小雯离开了我的生活，我却开始异乎寻常地怀念她。我开始在梦中吻她，大声喊：“我要娶你！”可是，那毕竟是梦了。
六、
一个月后，我决定离开小城。我曾有过冲动到省城去找小雯，但是还是在犹豫中丧失了勇气。我回到家乡。父母准备帮我在镇上找了一份文差。终于回到家乡，我的生活又重新寻找它的原点。
天气已经开始转暖，河沟里的冰都不见。我正为欣赏不到家乡的薄雪而遗憾不已。
回到家后，我便告诉了林雪。她很高兴，第二天是周末，便邀请我到她所在幼儿园做客。那是县城里很普通的一家幼儿园。我准时到了。她已经在那里等我。她穿了很时髦的红色羊毛衫，和兰色的牛仔裤，一双别致的长靴，和上次的那个林雪截然不同。显然她是用心装扮的，但是，我无心欣赏她的靓妆，只愿意看她那双迷人而又文静的眼睛。
我和她漫步在小城的广场上。她仍然那样循循善诱，让我也滔滔不绝地说话。我很久没有和人这样痛快地说话了。于是，我笑容满面。
她调皮地对我说：“我觉得你笑起来，只有十八岁。”我说：“你的眼睛永远十八岁。”她脸微微发红起来。
我们仍然徐徐在马路上漫行。中午的艳阳下，两个影子交错在一起。她不自然地甩着手臂，她的手碰到了我的手。我的脸颊发烫了。想牵起她的手。但是，这对我来说，需要太大的勇气，我尝试了两下，都没有举起手臂。她有些失落，把头扭向别处。就这样，原本快乐的散步变成了煎熬。
她开始试图打开僵局：“你原来相亲的那个女朋友呢？”我说：“后来没有见她。”她说：“我也没有见那个人。”她顿了一下，接着问：“你现在有很多异性朋友吧？”我说：“不，很少。”“你恋爱过吧？”“没有&63;&63;”“啊！二十八岁还没有？”她笑了起来。
我有些不好意思，为自己申辩：“工作和学习耽误了。”她又没话了。走了没几步，我便看到那个公园。她开心地说：“我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，你不会忘了吧？”我说：“那怎么会！”“那你……现在想不想再进去走走？”“好啊。”我们走了进去。公园里的松林释放了着迷人的绿色，虽然没有了雪，依然令人喜爱。我又和她逛了公园。几个前的我们还那样陌生，但是几个月的通信，让我们如此亲密无间。我开始主动说话。我问她：“你喜欢文学吗？”“恩，很喜欢。我爱背诗。所以我教的孩子都会背不少的诗。”“我大学时代没有什么爱好，无聊的时候喜欢看书打发时间。”两人突然又没有话说了。这时候，一个卖玫瑰花的孩子跑了过来。她手里一簇玫瑰花鲜艳无比。“叔叔送朵花给阿姨吧！”卖花孩子甜甜地喊着。
我一时没了主意，她看着别处装作不在乎。我掏了下衣袋，只有一张百元大钞。我对孩子说：“叔叔没有零钱的。对不起！”她也帮忙解围：“孩子，叔叔和阿姨只是朋友。”孩子很老成，对我们撇了撇嘴巴，不满意地说：“我刚才还看到你们牵着手呢。买吧！”我终于无奈了，掏出了百元大钞。孩子呀了一声，“真没有零钱？只要十元一朵。”我说是啊。她从我手中拿过钱，对我说：“我有零钱的。”我真的没有办法，遇到这样的卖花孩子，最好的方式是合作。我见孩子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张破碎的钞票，突然冲动地说：“小朋友，别找了，你的花我全要了。”她高兴极了，对我说：“这里一共有十朵，全给你吧。祝你们白头偕老，实心实意。”我和她的脸都已经红了。小姑娘拿着钱，欢快地走了。
我手拿着花，心却在嘀咕着怎么送出去。
她一言不发，低着头。我紧张地四处望。
……
空气如同要爆炸的气球，她和我都矜持到了极限。公园里的情侣亲密无间，从眼前走过一对又一对，甜蜜幸福。那个卖花的女孩还在我们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，她似乎看出我的胆怯，正在作鬼脸。被一个孩子嘲笑，我更加不能忍受。终于，我一横心把花塞给了她。这估计是我一生中做地最勇敢地事情！
她开心地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那个小姑娘。那一簇红如朝阳的玫瑰花和她的脸一样的令人振奋。我一把抱住了她。这么久了，我终于爆发了。我想，我再也不能不去真实地拥抱一个女人，拥有一份真正的爱侣。这种破茧而出的感觉真好。我不自觉已经流下两行清清的泪痕。
林雪，成了我的女友。
七、
本以为我的爱情终于可以有所依靠，一如一艘驶进港湾的小船，可以风平浪静了。
我带着我的女友回家见父母的时候。母亲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。这个儿媳妇虽然相貌一般，但是文静可人，看来不难相处。
父亲为我找工作开始动用他所有的关系。但是在镇上找文差的计划还是落空了。其实父亲是一寻常的农民，我们家的关系网难能延伸到县城。找工作真难。父亲请了许多模糊的亲戚喝酒，胃病复发了。最终，我的工作还是没有着落了。
女友的父亲对我的印象不好，只懒懒地不肯帮忙。他轻视所有无业的男人。像我这样没钱没势的男人，年龄那样大了，怎么样都配不上他的女儿。女友也是因为他挑剔，所以也拖成了老姑娘。但是这次，她再也不顾他的反对了。她当着他面宣布认定我了。在女友的再三恳求下，他还是为我找到一个做文书的工作，在县水利局，工资待遇都还不错。
女友的父亲是县里的芝麻官，但是关系网显然要比父亲好的多。但是，我到了水利局，才发现自己真不该来。因为底子薄，到水利局后，同事都用轻蔑的目光相视。我时刻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。但是越是在意，他们的目光越犀利，仿佛看穿了我的窘迫。于是工作时，我尽力小心谨慎，深怕出错。局长是个体态浑圆的矮个头。他是女友父亲的同学。他对我的还算照顾。每天，我的女友准点在水利局楼下等我。我挽着她的手一起到她家去吃饭。
女友的母亲非常的友善，也只有如此的母亲才能教育出这样文静纯良的女儿。进女友家的门的那一刹那间，便看到了伯母。她充满慈爱的眼光，让我忘却了一半的胆怯。我喊了她。她欢快了答应了。只是伯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读报纸，见我来了，只是放低了报纸，瞅了一眼，旋即又把报纸提了上去。虽然场面尴尬，不过我还是觉得可以忍受。
我和女友的生活很快归入了平淡。我们的感情已经十分稳固。我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。只是这个时候，我听到了小雯的消息。她又回到了小城找我。在电话里，她哭了很久。我不敢告诉她我和林雪已经订婚的消息。她要来这里找我，我不敢告诉地址，只是推托要出差，让她别来。可是，她还是来了。
那天，我和林雪正在一家城里最大的超市购置新婚家具。小雯找到了我。我只有毫无隐瞒地告诉她。结果，她脸色立刻苍白起来。我以为她会倒下，问她要不要紧，她摇了摇头，只淡淡地说：“我早知道我们是没有缘分的。”她慢慢地走出了超市，消失在人海里。林雪一脸迷惘站在那里，问我她是谁？我告诉她：“她是小雯，一个老同事。”林雪还要深究下去，但看到我痛苦的表情，失神落魄的样子。她还是忍住了。
林雪回去后，打电话给我，她说我是不是还爱着小雯。如果我还不能完全确信我们的感情，最好不要盲目结婚。我告诉她：“我们要结婚，按期。”从那以后，小雯再也没有找过我。我心似乎少了一半，时常会痛。
八、
辗转间，又到了冬季，我们要结婚了。女友的父亲已经帮我们买好了房子。虽然，他依然对我抱有成见，但是，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。
只是婚礼还是含糊不得的。我必须先要把林雪娶回乡下老家。父母兴高采烈忙着张罗婚宴。四乡八邻都要来的。农村的婚宴礼节繁琐，亲戚朋友要考虑周到。母亲把以前出礼的帐簿都拿了出来，以前请过她的人，这次都要把彩礼带回来的。我却感到异样的轻松，虽然对新婚后的生活没有太多的憧憬，但是总算了了一个心结。人生中一件大事快要解决了。林雪那面也开始准备，据说林雪的母亲早已把她的嫁妆准备齐备。她开始躲在家里，不再见我，预备给我崭新的一面，惊喜一下。
我又独自漫步在乡间的弯曲狭长的土路，心里想今后就不会一个人了，有老婆，还会有孩子。但是，欣喜之余有开始失落，我已经深深爱上那孤独的苦味，现在却要像告别好友一样地离开它。天空又开始刮起寒冷的西北风，或许又要下雪了，我想。
九、
母亲让我到县城去买一些新鲜的海鲜。我便独自带着钱，一大早赶车到了县城的海鲜市场。还好来得早，市场并不拥挤，我按母亲的单子买好东西，便准备往回赶。市场的旁边有个“方方服饰”，我拎着海鲜急匆匆赶过，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。“张育民！”我扭头一看，是许美琳。
“啊！这么凑巧！”我走了过去。许美琳已经迎了出来，邀我进去坐坐。我便进去了。她问我干什么来了。我说要结婚了，来买些海鲜。许美琳很惊讶，连忙说恭喜恭喜，然后开始抱怨道：“怎么也不请我？把老同学忘了？”她狡猾地一笑，那笑容十分熟悉，我不禁心热了一下。初恋的滋味还是深深埋在心里，一不小心就流露出来。
我说：“现在请你，行吗？老同学，赏光的话，到时一定要去。我明天来送请帖。”她满意的拍着我的肩膀说：“一言为定！”我离开许美琳那里，感觉很奇怪，那么久的感情怎么时不时还来作祟？许美琳的笑容还是那样令我激动。我感觉自己很可耻，都要结婚的人了，还是心神不宁。但是，越是压抑，心里越爱乱想。那天晚上，我想起和许美琳的点点滴滴。那样情窦初开的年纪，她是那样心细地对我好！
那年冬天，天特别冷。我的汗脚很厉害，母亲辛勤缝制的布棉鞋本来很暖和，但是我走到学校的时候，那鞋里已经被汗透了。于是，上课的时候，我的脚常冻得发疼，于是便不自觉跺脚。许美琳问我：“张育民，你脚冷吗？”我点了点头，告诉她：“鞋子汗湿了，所以冷。”她没有说什么。
第二天，上课前时候，她让我看看桌洞里有没有她的铅笔。我打开桌洞，发现一双厚实雪白的棉鞋垫！我明白了一切，满怀感激地看着她。她却埋头看书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她就是这样一个细心，善良的女孩，而且对我又格外的好。
……
我一夜未眠，真不知道岁月的痕迹还是那样清晰！
十、
第二天早晨，我突生出一种冲动，那就是再到初中的校园走一回。自从我考上了县中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。那个乡村初中在我记忆里拥有独特的魅力。回忆淘洗掉那些成长中的苦痛，只留给人美好的故事。从到了县中开始，我一直不得意。最后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，毕业之后又找到一份不体面的工作。这样的我去面对以往的老师，会有多少尴尬和痛苦。毕竟我曾经是他们的骄傲。怕毁灭这份美好的记忆，我便不愿回到那深爱的母校。
现在的我总算有些出息了，做上一位公务员，虽然职位卑微，但是也有些脸面。我那天身着新买的西服，打了一条金黑条纹的名牌领带，穿上了崭新别致的黑皮鞋。这基本是我新郎官的行套。我穿好衣服，打扮后，对忙里忙外张罗的母亲说：“妈，我去初中一下，想请几个老同学和老师。”妈说：“一定要请王老师啊。”我点了点头。
说起王老师，今年他也该有五十多岁了吧。他是我初中三年的班主任，对我整个初中生活最有影响的一位老师。当初，我就是请求他，让我和许美琳分开坐的。王老师一生无妻无子。他是一个十分阴柔的老师，有着母性的温暖，但是对待学生的教育又是严格的。
我刚到那个初中的时候，他有四十岁。我成绩不是很理想，原以为老师肯定不会把我放在心上。在乡村的中学里，老师对学生的印象很重要。如果老师看你不错，就会特意关注你。农村的中学教学条件有限，老师们只能确保把最好资源给最有潜力的学生。我是一个沉默的孩子，一个把所有的话都闷在心里的孩子。这样的孩子，很难会让老师注意到。
但是，令我没想到的是，我的这位老师没有那种厚此薄彼的观念。他对待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。为此，他认真对待每个学生的作业，鼓励所有学生问他问题。因此，他也成为全校最繁忙的老师。我在这样良好的环境中逐渐斩露头角，学习成绩步步高升。王老师也成为我最为尊敬的老师。其实，我要请王老师参加我的婚礼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，那就是我们之间曾经有个故事。
那天，我到他的办公室要求他把我和许美琳分开，可是他并不同意。他和我悉心长谈，他给我讲了一个他的故事。他说他年轻的时候，也在初中时候认识一个美丽的姑娘。那个时候，社会没有现在的开化，成年男女也不便轻易交往，何况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呢。但是，他却和那个姑娘一见如故，那个情窦初开的岁月里，他收到了那个女孩给他织的一个手套。那个时候是文化大革命时期，学校里基本没有人学习。但是，王老师却是少有的几个主动学习的人。那位姑娘十分善解人意，常常同学们都出去闹事了，他们都呆在教室里面。时间久被同学揭发了，说他们常常孤男寡女同处一室，败坏社会风气。就因为这，那个姑娘便被羞愤的家长领走了。从此，王老师便只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。
王老师当时说给我听的时候，他的眼睛里是噙满泪滴的。他最后因为早恋的污点，只读到高中毕业，没有机会继续被保送读大学生。高考恢复后，他已经近而立之年，报考了一所师范学院。最后高分中榜。毕业后，分配到我们的中学里。在这里，他一呆就是二十年。但是，他一直单身。我想，那个姑娘和那段悲惨的遭遇让他失去了爱的能力。所以，他对我说：“我希望你们可以保留一份这样美好的友谊。不要因为别人的言语而放弃一个好朋友。老师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。”但是，我还坚持分开，哭着说：“老师，我怕别人说我们早恋。那会影响我们的前途。”王老师有些叹息，抚摩着我的肩膀说：“好吧！给你们分开。希望你们还是最好的朋友。”初中的生活中，他是唯一让我敢于直言心里话的老师。我现在在感情和事业有更多的难言之隐，却不敢再和他说。比如，我对林雪的感情吧。我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爱情？即便我爱她，究竟有几分？够不够多？我的心里没有底。从林雪那，我想我寻到了温暖，是从所未有的一种温馨感受。我们的浪漫相识，长时间的通信，以及在我感情最脆弱的时候从她那里得到的慰藉。我和林雪有一种同病相怜的相惜，也有精神上的相通和默契，但是我仍然觉得自己的心还有一部分不属于她。不然，在这婚礼即将举行的时刻，我怎么会想起那么多女性？我是不是不应该结婚？因为我不是一个专情的人。
我见到王老师的时候，他正在上课。他精神还是很饱满，激情四溢在三尺讲台上挥洒自如。我站在窗外，看着老师的身影，眼睛湿润了。我想是他那斑白的头发让我顿觉得伤感了。已经十几年过去了。我等他下课走出教室的时候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。他仔细地看了看我，轻声地问道：“你是哪位？”他的声音依然如故，我忍不住说：“王老师，我是张育民啊。”王老师连忙哦了一声，紧紧握住了我的手，说：“哎呀，哎，都长这么大了！你好，你好！”我一时连话也说不出了。在他面前，我始终是一个不敢抬头说话的孩子。
“怎么想起来看老师了？哈哈”“王老师，我要结婚了。”我低声的说。
“好事啊！你的同学中差不多都已经有孩子了，我想，我的高才生也该有个家了。”“我想请您去参加我的婚礼。”“好的，什么时候？”王老师开心地答应了。
“就在这个周末，还有三天。”“好，一定去。”
我跟王老师就在教室的门口聊了很久，俨然对我这个学生，他是充满感情。在他桃李满天下的时候，还依然记得我，我内心的感激和感动是不能言语的。记得班上的同学家里穷，他慷慨解囊，他接济过的学生不能记数。他时常说没有家，学生就是他的孩子。他就是这样一个父亲般的老师。
最后，王老师问我：“新娘，我认识吗？”我知道他想知道是不是许美琳。我低声说：“不认识……”“哦。”王老师依然笑着。
十一、
告别了王老师，我开始在想，这么多年了，我一直找不到恋爱的感觉，是为什么？难道真的是因为许美琳吗？
时光开始倒流回十几年前。在春雨如油的日子里，校园四周的油菜花开得如同一片黄色的海洋。细细的春雨里，我们举行了初三毕业班的典礼。那天，刚好是我许美琳座位分开一个月后。王老师搬来了电视机，卡拉ok机。我们就在教室里举行这个典礼。教室里被同学们挂满了彩条，气球，黑板上写着“毕业典礼”四个字。同学们很多手里都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，四处寻找着同学签名留念。
我故意躲避着许美琳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。同学们在一起唱歌跳舞，教室里的笑声欢闹声如潮水阵阵。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，都因为要分别而格外珍惜。王老师说：“同学们，你们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。会有很多同学毕业后不会再继续读书。有的同学还会继续深造。你们走出了这扇校门就会奔向四面八方，也许很少再会见面。所以，同学应该珍惜这次聚会。”同学们都听出王老师那声音里藏着的悲凉，悲伤，都静静地相互看。我看到了许美琳正用她美丽的大眼睛盯住我。一时间，我的心一阵酸楚，但还是把头扭了过去。
那天晚自习下课后，同学们陆续走了。教室里开始空荡起来，那依然鲜艳的彩条花朵却教室更加寂寞。教室的门是我锁，等人都走光的时候，我才从板凳上站起来，收拾好书本准备回家。这时候，整个校园都变得静悄悄的。我走到了门口，环视一下教室，准备关灯。一个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。我扭头一看，是她，许美琳。我不由地亲切地喊出了这个名字。
“你，你怎么还没走？”我的脸颊在发烫。
“我…我在等你。”“这个送给你！”她双手托着一个精美的礼盒。礼盒上是一朵美丽的蝴蝶结。
我迟钝着双手接下了礼物，看着她被教室里灯光照着的美丽脸庞。她一扭头，摔起了一条长长的马尾，飞快地跑了。她的书包在身上拍打出“乓乓”的声音，那声音渐渐消失了，我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礼盒。
我把礼盒带回家后，关上自己的房门，打开一看。里面是一小缕被红色头绳扎着乌黑柔顺绵长的头发。我一眼便看出了，这是她的头发。礼盒的上盖写着一段小字：
张育民：你好。
我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把你调开。我很难过，虽然只有一个月没和你坐在一起，但是我觉得时间很长。每次想到第二天不能再和你坐在一起，我总觉得很闷很闷。我就坐在镜子旁边梳起头发。我把每次梳掉的头发都收集起来放在这个盒子里了。
我知道世界什么都会消失掉，我们都要毕业了，我想留一些能长久的东西给你。所以，我就把这些头发整理好，想送给你做个纪念。不知为什么，我一想起今后也许再也见不到你，眼泪就忍不住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，但是你男孩，所以我不能再和你坐在一起了。今后，我们越长大，就越不能在一起了。为什么？！我想，我们永远都能坐在一起。我不想毕业。
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，我的学籍不在这里，我不能在这里考试。所以明天起，我就要到别的学校去了。我想，我们今后不会再见面了。你会想我吗？
许美琳某月某日
我突然抑制不住，一手猛得抓起那缕头发，一手抱着那个盒子，呆呆地站了很久。我坐在床上哭了一夜。我想，我错了，懊悔不已。为什么我非要那样注意别人的说法？为什么我要伤害她？为什么我那样自私？
也从那个时候起，我似乎不再敢去和女孩交往。我知道，我会伤害她们。
十二、
难道我心里爱的是许美琳，依然是她？我摇了摇了头，这太不可能。我们都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。再说，那时候还只是孩子。我在心底又狠狠批评了自己。我现在是林雪的未婚夫，不管怎样，都不要多想了。我必须要好好地对林雪，否则多少人要戳我脊梁骨，骂我没良心。就这样我失眠了一夜。
婚礼如期举行。可是许美琳没有来，王老师也没有来。我不知道，这是为什么？难道我错了。我依然心乱如麻，这种状态对于我太熟悉了。越是关键时刻，我就越爱胡思乱想。毕业时，那次去找工作，面试的时候，我心里竟然止不住重复一句话：“我行吗？”结果，面试的结果很惨，人家说我的目光如同精神病人，所以很直接拒绝了我。现在，在婚姻典礼上，我又开始旧病复发，后背开始冒冷汗。这么多亲人面前，我似乎在接受最严峻的挑战。我挽着新娘的手，但是手却不住战抖。林雪看着我紧张的表情，不断地用眼神给我力量。可是，我却感觉她竟然是那样的陌生。
我们在众人的簇拥下开始拜堂。我冷冰冰的表情有些让人害怕。拜完堂后，父母问我怎么了？是不是不舒服？林雪也以为我病了，要拉我去医院。我说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。林雪依然那样的体贴，给我端来一杯暖茶，然后轻掩上门出去了。
我躺在床上就莫名奇妙地睡着了。我做梦了。
梦见，我在雪地里独自地狂奔起来。那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，我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地哭啊笑啊跑啊玩啊闹啊叫啊。我是一个多么有活力的自由人。突然，雪地有一个女孩出现了，是初中时代的许美琳，她快乐地和我招手。我向她跑去，她离我越来越近。我快要抓住她了，但是突然间她不见了。那个雪白的世界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天开始变黑了，风开始凄厉叫起。我，我好害怕……
我醒来的时候，已经是清晨了。身边的林雪正温暖地抱着我。她幸福的卧在我的身旁，双手环着我的腰，嘴巴一张一合，如同一个顽皮的孩子。啊，这才是真实的世界！我揩净眼边的泪水，开始吻她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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