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一生一世最需要的是爱，爱又是人类生活的幸福基础。爱最大地体现了人类情感。
东南在一家报社工作，作了几年的编辑部主任，最近改行干了别的。他向我袒露了一段往事，讲完之后已是泪流满面。
1
中午请夏岚吃饭，她低头不语，问她话也所答非所问。选题会上，她对自己的版面内容说得含糊其词，一听就让人感觉这是在搪塞工作。我生气地叫她讲明原因，可她却莫名其妙地流下泪来。我的心一沉，觉得出事了，一定是她与报社那位花花公子有了麻烦。当初，在楼道我撞见那个男人与她接吻的时候，我就奉劝过她别引火烧身，那个男人的“业余爱好”就是泡妞，他对女人从来没认真过，曾经有个女孩差点为他跳楼，而这事情夏岚还亲眼所见，可为什么她还要趟这道浑水……当时夏岚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回荡：“我相信他对我是真心的，再说不接触怎么能看出真假呢。”我坚信她收获的准是痛苦，因为我看不出她能降服这个人的条件。
夏岚善良多情，温柔谦和；身材娇小，相貌与美女相差一段距离。她的美丽属于“因为可爱才美丽”。
饭桌上，在我逼问下，她流着泪告诉我：那个人把她带到家里，他们刚要亲热，突然闯进一位很标致的女孩，她把她赶了出来……
夏岚痛苦不堪的样子令我十分难过。在编辑部她的才华和对工作的责任心是一流的，比起那些浮躁的编辑记者，我常有“倘有二夏，何愁工作”的感慨，我对她几乎是处处另眼看待，以致我们有同志加朋友关系。现在预料的事情发生，而且她还在痴迷不悟地喜欢着那个人，我还能说什么。爱的痛苦只有自己寻求解脱办法，任何人的劝慰说教都是苍白的。我引导她诉说和流泪，这样也许能减缓她的郁闷吧。
人们对于爱和情常常没有定论，万事纷纭，变数莫测，有时你只能忍见痛苦和悲伤生生灭灭。
饭毕，我们并肩返回报社。雪一直下着，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。谁也不作声，默默地走着，似乎要再深层次感受世间的寒冷。我侧目夏岚，她正仰起脸，四目相视，不由得笑笑。这或许是会心一笑，其意思“不要紧吧，还行。”
这时，突然一颗雪球飞过来，正好打在我身上。迸溅的雪粉扬到我的脸上立时融化，雪水刺肤，为转移视线我借此机会大叫起来。“嘿，谁这么不长眼睛……”回应我的是一个清脆娇气的声音，而我马上猜出这女孩是谁。她瞬间就跳到我面前，用冻得红红的小手为我拍打身上的雪迹。编辑部最年轻的女孩周霁，活泼起来极具感染力，哥哥姐姐的叫声整天不绝于耳。可她偏偏对我没大没小，我大她一倍的岁数，当别人称呼我“主任”的时候，她充其量叫我“老师”，随意时或高兴时就“喂喂”地喊。更有时她竟敢向主任我约稿，你不答应她，她就左一块巧克力右一盒酸奶塞给你，直磨得你无奈笑着说：今天我又得为你加夜班。然后她撒娇般摇着你的胳膊说：你真好耶。
现在周霁斜睨着眼睛说:我上超市买了些东西,远远看见你们并肩而行,哼,够亲近的啊,你可从来没这么对待过我呀。夏岚别过脸不自然嘟囔道：有毛病吧。我赶紧打岔说：就你调皮，买了些什么？周霁突然嗔怪说：少打听，男同志不该知道的。我撇撇嘴：我结婚二十年啦，什么不知道，没准你不知道的事情，我都知道。“行，以后我就请教你啊。”
我看看夏岚，她仍然陷在深渊里。我暗暗叹口气。
2
我是近四十岁的人了，可是从懂事理的那天起，我就告诫自己，一定不要再跌入一代一代人遇到的那种代沟，永远保持年轻的心态，永远时尚，也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“与时俱进”。也许正因为如此，一种追求可以改变人的精神面貌甚至他的外形，我总被人少说十来岁，而且眼不花头不白，一米多高的障碍，我能一抬腿窜上去。与人相处，我总觉得任何人都比自己略高一筹，甚至编辑部的女孩也比自己聪明伶俐十倍。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，我真的忘却了年龄，甚至因为诗的缘故，比他们更显柔情。报社领导对我最大的意见是，我没有做主任的样子，所以即使编辑部只有一个主任，也在我的主任前面加了个副职，这算个警醒吧。可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名利，我看重的是感情，看重是情感的价值。真正能让我受伤的是感情的失落。
3
一天周霁找到我，说给我几条鱼，他父亲钓了许多鱼，她家吃不了。为了不伤她的好心，我痛快答应了。我是一个从不想过世俗日子的人，家庭观念等于零。工作学习第一位，其它全由老婆处理。也许我把鱼拿回家去，家里人非担心问我有事没有。周霁母亲在车站等我们。她母亲有病，哮喘，随身背着药瓶，一种喷剂。我在她母亲面前把她夸成了一朵花：聪明伶俐，积极上进。她母亲笑成了一朵花。周霁则温柔地看着我，一言不发。我走开一段距离，回眸看去，母女俩的背影在细长的小街里移动，渐渐远去，女孩的鲜艳和母亲的朴实形成对照，整个场景像一幅油画，情调幽雅。
4
春节联欢的那天，发行部老赵带来了二胡。演出完后，我借了他的胡琴，匆匆把夏岚从办公室拉出来，跑到安静的大会议室。我要为她开个“堂会”，让她开开心。早先插队的时候，我在寂寞孤苦中学会了拉琴，而且有一定造诣，也就是说足以演奏出动情的境界。夏岚忽闪着一双大眼，感激得差点落了泪。“主任谢谢你。”我开玩笑：咱俩谁跟谁。她说：那就欣赏你的个人音乐会吧，即使你拉出锯木头声音我也一定为你鼓掌。我气愤道：你敢诬蔑领导，看打。她熟悉地举起小手掌，我们熟悉地击了一下掌。她的手掌柔若无骨，湿润如滑。这种感觉非常美妙。而她的眼睛奇妙地眨动着，脸颊泛起了红晕。
袒露展示才华的心迹、渴望已久用音乐抒怀、祈求以几首乐曲摆渡夏岚的苦闷、带着浓厚的怜爱，我调准琴弦，酝酿好情感，一个清脆的拉弓……我沉浸在“良宵”的静谧、“二泉映月”的深沉、“彩云追月”的缠绵、“豫北叙事曲”那对往事追忆的深情……完毕，我久久不能平静，往事如烟，岁月如梦，那贫困而动荡的童年、那疯狂的文革时期、那遥远的黄土高原、那高原上的民歌，以及工厂的轰鸣、奋斗中的甜酸苦辣……一起涌上心头，我感到眼睛潮湿了。静静之中我忽然听到缀泣的声音，我看见已经泪流满面的夏岚。轻轻走过去，站到她的面前，我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将她的头拥进自己的怀里。夏岚双肩抽动，呜呜恸哭。我深深被一种悲悯刺伤，一个女孩初恋就邂逅痛苦，这一生还要有多少磨难等着她！我动了恻隐之心，甚至是对整个人类。我在心里呼喊着：老天，让我们的夏岚早点走出心灵的苦难，找到她的心爱，赐予她幸福吧！
5
提着琴盒，我与夏岚回到办公室。下班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，诺大的室内只有编辑小刘和周霁在，而更令人惊讶的是，她俩在喝酒。酒杯竟然是平时饮水的茶缸，酒竟然是白酒。二人你争我夺，走近才知道小刘在使劲劝周霁不要再喝了。见到我，小刘急得涨红脸高声喊叫，叫我快阻止周霁。
周霁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说话都不成句子。她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晃晃的要站起身，结果差点摔出座椅。眯缝眼睛，她大着舌头说：你干什么去啦，知道吗，我在等你喝酒呢。我恍然记起今天发编辑费时，周霁摇着钱包冲我叫到“晚上请你吃饭啊”。当时我只认为那是一句玩笑，而且很快就忘掉了。我不断说着“对不起”，并再次将她按回座位。“你疯啦，怎么喝这么多酒。你给我放下，别喝了，小刘，你打车送她回家。这是怎么啦？”
周霁醉眼惺忪看着我，不知怎的语气充满恨怨：你就知道赶我走，什么时候你认真对待过我。我今天就不回家，我那个家，跟你一样，他们从来没有真心关心过我。在工作上也得不到人的关心，我有多苦你知道吗？我笑了：瞧你说的，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，怎么没人关心呢？！大家都喜欢你耶。她突然爆发一阵大哭，简直有点嚎啕，眼泪鼻涕全然不顾。我忙叫小刘和夏岚把桌上的东西都拿开，又催着她们赶快去浸一条凉毛巾过来，还不停地劝阻周霁，“别哭啦，一会儿把保安召来，让人家看咱们出丑吧。你心里这么不痛快 ，我们可没看出来，你平时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的，大家都认为你是个天使般的人物。”我怎么也无法去掉话里的玩笑成分，的确今天的周霁有点反常。周霁不出声了，但眼泪没断。转瞬她仄外着身子，哇地呕吐起来。我扶住她，拍着她的后背，任凭那些东西溅到自己的鞋上裤脚。
我把周霁拖到另处坐下，伏在她耳畔说：我送你回家，好吗？她抽噎着说不回家。我说必须走，她就又哭出声来。我只好安慰她说：好啦，我陪你住办公室。她一下不哭了,湿润的眼睛闪着光芒，然后顺从地让我扶她走至总编的小办公室。周霁躺卧在大沙发里面，我用夏岚递过的毛巾为其擦拭面孔，又找来一件大衣把她严严实实裹起来，她用大衣领子盖住脸，我硬揭开。周霁的脸通红，像一朵盛开的玫瑰，充满稚嫩的神情里含蕴着腼腆。我撇嘴一笑，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，不知怎的，心中又升腾起一股怜爱。我看了看夏岚。夏岚扬扬眉头：我怎么觉得在演电视剧哪。我近乎自语道：人在画中，画出人生。
年轻是一个美好的季节，但是生活的不易会有多少艰难险阻横垣在他们的面前。
6
那天晚上，我强迫夏岚和小刘回家。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我和周霁。我倚在沙发里看书，那是新的一期《译林》；周霁又吐了两次，终于睡着了。办公室安静极了，窗外街市的深处不时划过汽车急驰的声响，像梦一样恍惚缥缈。这一刻，我毫无倦意，甚至感觉到这一夜的恬适优美，涌动的情感裹挟着一种莫名的幸福令人沉醉。
半夜，周霁迷迷瞪瞪起来上卫生间。回来后，我为她倒了杯热水。周霁弯腰去拾地上的毛巾，趔趄着跪倒了。我赶忙从身后架住她的双臂。她极苗条的身子今天显得特别的沉，我想人在不能控制的情形下都会很重的。但我很快发现她诡黠的目光。我一下明白她是在故意下沉，以让我更加用力地来扶抱她。“周霁……承心累我，是吧？”我呢嚅道。她猛然顺势抱住我。一片茫然，她的声音似乎听起来都显得很遥远。“你为别人拉琴，对我连一句温馨的话都没有，我恨你。今天这酒就是为你喝的。”
人喝醉了，感情容易冲动，尤其在深夜的独处，会更让异型之间动情。可我已是做她父亲的年龄。她真的醉啦。
我把她放回沙发，疼怜地将她额上的乱发捋齐。“你好好休息，天一亮我送你回家。”她则气哼哼回答：我家没人，他们去亲戚家了。我能上你家吗？我想喝粥，你给我做，行吗？我说：不方便，我爱人在家。“我就想去。”“你醉得真不轻。”她忽地将大衣蒙住头。我无奈地叹口气，可是一股奇妙的感动让我心潮跌宕。轻轻掀开大衣，像揭去盖在一幅油画上的布帘，周霁红扑扑靓丽的面孔展现出来。那张年轻娇嫩的脸上放着的光芒，那眼神里透露出的羞涩……我看到了一位女孩出水芙蓉般的美丽，这个时刻非一般人所能遇见，而一位女孩人生有几次这样的绽放，其魅力足以让任何男人心魄激荡 。我有些看呆了。她忽闪着眼睛：瞧什么呐，不认识啦？我笑笑：是有点初识的感觉。她盯着我问道：以后，你能对我好吗？我反问：我对你不好过？她撅撅嘴：不好，你从来没像对夏岚那样待我过。我讥讽道：如果你也失恋的话，我也会为你拉琴，行啦，以后我会把你当朋友对待，这样总可以了吧。她闭了闭眼睛：这还差不多，我想喝水了。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门：考验我是吧？好，侍候你。给，慢点喝，烫。她接水杯的时候，我握住她的手：天亮了，我送你回家。“嗯嗯。”这两个嗯用了仄声和平声。
7
从那天起我和周霁的关系拉近了。我开始忍让她的调皮她的纠缠，许多编辑流程上的事情也让她帮我去做，这样有了更多的接触机会。周霁更是不避嫌讳地与我交往，经常她苦等我开完会或办完事情随我一起下班，只为那十分钟走向车站的路程；经常她撒娇似的找出各种借口，如生日、毕业周年、节日，以让我请她去麦当劳、肯德鸡、必胜客、乐杰士、星巴克、马克西姆……那些西方的餐厅和饭店几乎印满了我们的身影；（也许就是因周霁，我对时尚生活有了很深的感受。）经常她当着大家的面命令我给她倒水，或递这递那；经常她公开向我约稿，并不断在我的文章署名上弄些肉麻的词汇，并且在选题会上赞扬我的稿件是她最满意的；经常我出去采访归来，一走进办公室，就听到她的惊呼：你可回来啦，想死我了耶！我也会经常大声呵斥道：嘿，同志，悠着点！在大家的笑声中，周霁不但没有收敛，反而更为得意，因为她说这才叫“亲密无间”。有时我也会悄声对她说：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。她轻蔑地看着我说：我都没怕，你怕什么。我一扬眉：行，你就犯疯吧。
那次出差去上海、深圳，历时两个星期。回来时报社派车到机场接我。等我走出机场，第一声听到的是周霁的尖叫：喂，我在这里！我冲她挥挥手，惊奇她怎么也赶来了。出了检票口，周霁一下扑过来，狠狠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，这举动让我十分难堪，而且惹得随来的司机也叫起来：别这样，我可受不了这份刺激啊！周霁兴奋异常：那你就快点适应吧。至此周霁一直挎着我的胳膊，说什么也不撒手。一路上她一声不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。我只好冲着司机大侃出差时遇到的趣闻轶事。周霁不时呵呵傻笑，并贴近我的耳边细声说：我可想死你了耶。我斜睨她，那种幸福甜蜜充实唤起我全部的激情，我感觉自己又回到很年轻的岁月。
其实，年龄带给人的只是自身的感觉，这种感觉完全可以保持它的青春。只要你对生活充满热情，心态昂扬，你就会神采奕奕，你的气质和性情就年青十足，你的身上就会焕发出一种朝气勃勃的感召力。我总告诫自己：永远与年轻人心心相通，你就能永远年轻。
8
采访。名典咖啡屋。老板是美国归国华侨，非常喜欢咖啡。他的咖啡原料全部来自巴西，制作品类多达30种，每一种都有非常好听的名字，而且充满着异国风味。咖啡屋装修得精致高雅，有摇摆的吊椅、明亮的落地窗，隔窗可见城市中心那些雄伟的建筑和繁华的街景，加之室内氛围温馨，的确是一个休闲和谈情说爱的好场所。与老板谈完话，我为夏岚叫了一杯高达百元的冰啡。夏岚悄悄说：价钱也太高了些。我回答说：要是周霁她才不会嫌贵。夏岚不满道：那是，反正也不是她买单。我不自然笑笑：好啦，好好享受，别扫了情致。夏岚埋下头，我也抿了一口。浓浓的咖啡香气沁满心腹，甜酸凉爽。望着窗外奢华的城市，我竟然涌起一阵优越感来。
一会儿夏岚讲她头晕，我在食品簿上察看咖啡的成分，发现那里面含有些许的白兰地。夏岚气道：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。我解嘲说：知道了吧，贵族的生活也不容易。夏岚揶揄道：你一准能适应，主编都说你有贵族气。我解释说：根本不是指吃喝啊，那是指文化，我是精神贵族，一不争名夺利，二又温良恭俭让……夏岚打住我的话：你境界高，我们知道啦。我讪笑说：可我最大的特点是一个性情中人呐。说到这儿，我忽然想到周霁，想到某种情感现在可以付诸一个不甘寂寞的女孩身上，刚才那种优越感又袭上心头。我暗暗默祷：老天对我真是不薄，人生有一两位异性朋友，而且又是一两位年轻小姐，又友好到知心的程度，真是幸福到家了。夏岚脸通红，眼睛却异常明亮。微醉的女孩女人味十足，而且比平时要美得多。我情不自禁赞道：夏岚，你这时候特美。夏岚却变得忧伤：我美吗？可我被人抛弃了。说着她的眼睛又开始湿润，窗外的光在眼睫上闪烁。我赶紧道歉。夏岚怏怏不乐地站起身：我们走吧。
早春季节，外边有些凉。华灯初放，都市的上空亮起一串珍珠。我对夏岚说：那件事你还没有解脱？夏岚不作声，只是默默地将它的小手放进我的衣兜，并且像条小鱼钻进我的手心。我攥着这只手，感受其中的温暖和潮湿，想说的话荡然无存。都市的轻风抚慰着我们彼此的心。“夏岚，谢谢你。”“谢什么？”“谢你给我这一片美妙的时刻。”“这就美妙？以后多给你一些就是了。”“真的？”“只要你愿意。”我扭过脸看着她，她则扬起脸大胆地迎向我的目光，我把那只小手攥得更紧。
9
东方广场，麦咖啡店。一杯满是泡沫的牛奶咖啡，咂一口还要舔一舔唇边的沫子，我还不习惯喝这种咖啡。但是周霁很爱喝，而且蘸着小点心吃得津津有味。看着她无拘无束大吃大喝的样子，我充满了羡慕，我身上就缺少这种毫不隐讳的直辣。周霁歪头问我：你盯着我瞧什么？“看你吃得那么香，我都食欲大增。”“告诉你啊，每当我遇到自己爱吃的，而且可以一次吃个够，我就有一种满足感耶。”我嘲讽道：是啊，一个人追求低，她总易于满足，我想那些宠物一定都很幸福咧。“你瞧不起我？我就是小狗小猫又怎么样，我最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。我追求实际，属于及时行乐派。”“说得真够实在的。”“当然，今朝有酒今朝醉。”“世界人民就你活得潇洒。”我又为她要了杯橙汁。片刻，周霁“嗨”了一声，又环视四周，然后诡秘地问我：你说结婚有意思吗？我不加思考：为爱情而结婚不但有意思，而且非常有意思，那时你的满足感比喝咖啡要大得多。“我怎么就觉得没意思。”她说 。我坦诚说：这方面所涉及的情欲和性欲是上帝给人的最高待遇。她瞪我一眼：真恶心。我讥笑道：跟我装淑女？！她急赤白脸说：谁呀？那你跟我说说这些“隐私”。
小店很静，我们选择了一个角落。我开始给她讲课，讲男女之间的那点事。当男人和女人相遇时感情产生火花，感情积累后促发了相互的性欲，在亲亲我我之间，双方极力要打破那种神秘感，首先要揭示的是异性的身体，渴求接触对方。我讲了自己，我就是爱情的大胆逾越者，我在和爱人相处几天后，就有了我们之间的探秘活动。
爱情里面含有两大部分，人的肉体是爱的催化剂，她让爱充满激情；人的性格思想的各异，又让爱有了不同的内容；这二者相互作用使爱派生出无限的魅力。当然，我也向她谈到了人的“龌龊的动物性”。
周霁听得脸色红一阵紫一阵，一直垂头不语，等我把她从座位拉起，跟她说快十点啦，该回家了，她才恋恋不舍抱着我的胳膊走出咖啡店。夜晚有风，风吹散周霁的发丝。她的脸一定滚烫，不然就不会红晕发光。“今天你真恶心，龌龊。”说这句话她却笑得甜蜜。“我说的可都是科学啊，你别往歪处想。”“嘿，天理何在，说者无罪，听者倒有罪啦。”“谁也无罪。人总要了解和清楚这些事。据说过去有两位博士生，结婚两年没有孩子，看医生时，才发现那女人还是处女，他们根本没接触过，根本不懂性是怎么一回事情。这是国情的悲哀。”周霁突然冲我嚷道：别说啦，我冷。我要把外衣给她披上，可她不要。她大声说：抱着我，听见没有。我哈哈笑起来：怎么啦，春情骚动，这是你批准的，我可搂你啦&63;伸出手臂,我紧紧圈住周霁细细的腰肢,她则一头靠到我的肩上。我朝她开玩笑：这是不是太容易让人充满幻想。“随你怎么想。”“万一不留神爱上你怎么办？”“别臭美啦。你记住，即使以后我们有多好，我也不会爱上你的。”“知道，你嫌我岁数大，嫌我没钱没势。”“对。我的爱人就该英俊潇洒，有钱有势。我如果结婚就让他养着我，呆在家里享受。”
我为她打车，可我不送她，她就轰司机开走。我只好上车。一路上，她的手一直抱着我的胳膊，我则一直搂着她的腰。临别时，我竟然发现她深情的一瞥。我叹口气：一切自然而然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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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后，有两家企业各自邀请了我和周霁参加一个大型酒会。酒会的主要内容是要通过时尚婚礼，以模特表演的形式来完成婚纱和珠宝首饰新产品的展示。地点在北京长城饭店二楼。
散会很晚，几乎接近午夜。周霁挽着我走出饭店，街市上清静明亮，我们都有兴致散散步。我评介着这次活动的得失，并找出宣传的角度。周霁似在听又有些心不在焉，问她话时，她总是嗯啊地敷衍。我想可能她是累了，就伸手打车。周霁心神不定，不断偷眼看我。问她怎么啦，她一下松开挎着我的手，抬头看着夜空，说话急促：我要跟你回家，你刚才说家里没人。我愣怔怔望着她。她神情坚定。我们四目相对。好一会儿我才醒悟过来，果断地拒绝她。“不行，这有点过分！”我说。她沉下脸：我可生气啦，你不答应我，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。 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“你知道。”“别胡闹啦。”“我想好的，我愿意。”“我是你的主任，岁数差不多是你的父亲。”“有些感情是没有任何界限的。”“还找到理论根据啦。”“我深思熟虑过的。”“我哪敢，这让人犯罪。”“你胆小鬼！”她吼叫起来，“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的人吗？！认识你我很荣幸！”“我也喜欢你，但是不该这个样子。”“你走，我讨厌你。”说完她扭身快步走开。我被一个情感复杂的漩涡弄得头昏脑胀，我问自己敢不敢逾越这道男女界限，敢不敢跳出这个漩涡在大海上搏击风浪。但没有时间考虑，有一个念头强烈地牵制着我：追上她。我忽地跑起来，向周霁冲过去。我拦住她大声问道：你真的想好了？她没有犹豫：有什么好想的，我都不在乎，你在乎什么？“你到底不在乎什么？”“你明知故问，坏不坏。”“你会后悔的，有人说年青是个变数。没经过的事，新鲜；经过了，遗憾。”“我不爱听你说教。”虽然热血沸腾，但内心深处却压上一块巨石，我搬过周霁的身子面对面站着，思绪乱糟糟的。如果做出越轨的事情，我将对她负什么样的责任，以后将如何面对她和她以外的后果。不管她做何打算，我要做出何种补偿才算不负此情。这涉及责任和良知的问题。随即我被一个清醒的念头缠住：周霁是个追求享乐的人，起码我要解决她的房子、汽车······周霁冷冷地，甚至有些轻蔑地，带着一种挑衅的目光注视着我。“走，我他妈的怕谁！”我不怎的有些气急败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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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先后溜进家门。打开房灯，我把拖鞋放到她的脚边，“你洗澡吗？”周霁摇摇头，坐到床上。她目光迷离，神情既沉静又急待不安，仿佛等着看一部恐怖影片好奇而畏惧，这情景令人终生难忘。
我伸手拉过被子，一下解开周霁的腰带，几乎是将内外三层衣裤一起扯下来。如剥鸡蛋般，一个洁白如玉的身子袒露在我的眼前，我看到钻石一样刺眼的光芒，感觉自己突然走进一座高大的灯火辉煌的宫殿，面前摆着无数璀璨的金银财宝，这些财宝都归属与我，我······可我竟然胆怯了。周霁需要的情人绝非我，“英俊潇洒，有钱有势”，这是她的梦中情人，我算什么？我抚摸着她光滑的身体，她轻轻地呻吟着，盯着我的目光多情而羞涩。我渐渐冷静了。我哀求她说：周霁，你饶了我吧，我真的不敢。“可是我要。”“我无法承受这事之重。”“不行，我要。”“我去给你倒杯水。”“我可喊叫啦。”“求你，真的不行！”我跳下床，使劲将她裹紧在被子里。周霁流泪了，我从来没有听到她那么伤心的语调，“你可不要后悔。”“我是为你好。再者，我这个人太多情，一旦我们发展这么深，我会离不开你的，届时你对我乏味了，要离开我，我会杀了你的。”“可，现在我想杀了你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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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深深知道，经历的空白和思想的幼稚会让一个聪明的女孩变得糊涂。也许，她们把最贞洁的东西交给了糊涂并不后悔，等到她们谙熟世故时对第一次也并不惋惜。但我和周霁的事情，真正遗憾和受折磨的是我，是我的良知，是这个世界长期形成的永远难以擦拭掉的“界限”。有谁能认知“只要是真情相遇，什么年龄、婚姻、地位、差异都不足以给人与束缚”这个道理呐？我也知道，爱可以与社会固有的观念抗衡，只要有爱，这世界就会全部归属你，关键看你怎么对待。人们心中的界限有种种，对于我来讲，那个自己赋予自己的责任就是界限。我一生都在追求艺术，而艺术崇尚的是生活的真善美。我真的不敢得罪这个“真善美”。
而事实也证明我做对了。以后周霁在与心爱的人做爱时，她骄傲地对那个人说：我可还是个处女啊。
事情过后，有几天里周霁见到我，就对我阴腔怪调，对我翻着白眼：真没意思。我板着面孔：找到你的爱。“找到怎样，我不会对什么初夜权骄傲。可笑，你太没意思。”我不再说话，用埋头工作掩饰我莫名的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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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岚要报外语学习班，她平日花钱大手大脚，身上穿的每件东西都要在千元左右。能花就能挣，成了她开脱自己的格言。这次发愁啦，报名时间只有两天了。我到楼下一家银行刷卡取了些钱，然后偷偷塞给她。她眼睛一亮冲我抿嘴一笑。很快我的手机就响起来，一条短信：谢谢，我会记住你的好处。我回信：花吧，不用还，我家的钱都糜烂了，我正发愁呢，也谢谢你的帮助。夏岚突然笑了，有人立刻问她：有病 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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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月1日是周霁的生日，我设计出许多种为她过生日的形式：去大饭店叫一桌丰盛的宴席，在周围摆满鲜花，让她享受到公主般的待遇；去郊游，两个人在一起，在青山绿水中欢欢乐乐地“二日游”；······最后，我从她的一句话中确定了自己的选择，她说“我想换手机”。周霁追求时尚，对目前流行的东西了如指掌，这与她负责的版面有关，如服饰、化妆品，对高质量生活的了解，是她工作的内容。我把厚厚的一叠纸币装进报社特制的信封里，封面写上“生日快乐！”，然后在她收拾挎包之际悄悄塞进她手里。她飞快扫了一眼封面字迹，随即将信封扔进“包包” 里。（周霁对许多东西都爱用重叠句，如猫猫狗狗，杯杯，椅椅。我常常笑话她“装嫩”。因为再过生日她已经26岁了。）
生日那天我陪她逛街，又给她买了几件饰品，一天她都是高高兴兴度过的。回来时，车过方庄，她突然拉我下车，我吓了一跳。“怎么啦，去卫生间？”她哈哈大笑，笑得前仰后合，耳坠叮当乱晃。“有病？”我喝斥道。她喘息着说：我正要说到你家去玩，你却说去卫生间，好，就上你家卫生间。我拧了一下她的脸蛋：我看你是找强暴呐。她撇撇嘴：还不知谁强暴谁呐。“我家可有人，你不怕？”“光明正大。”
路上我特意买了些食品，就说是学生想见师母让家人高兴，结果进了家门才发现家里空无一人。我开始忙着招待周霁，为她沏茶倒水，为她递毛巾擦脸，并在忙乱中亲了一下她的额头。一会儿我打开电视，钻进厨房为她去洗水果。洗后我喊道：周霁洗手，吃水果。可没听见回声。我又催促她一遍，仍未见动静。我思忖：睡着啦？回到客厅不见周霁，我推开卧室的门，立时触电般惊呆了。周霁脱得赤条条躺在床上，迎面扑过来的是一股强烈的令人惊心动魄的青春气息。最先看到的是她一直引以为荣的乳房，它亮丽高耸，丰满圆润，红红的乳头像一颗成熟诱人的樱桃；然后是她苗条光洁的身体······一股热血冲撞我的脑门，心要跳出胸膛。我刚要转身，周霁大叫着我的名字。我扔掉果盘，飞扑过去。等我看到她的那双眼睛，那满含欲望渴求的眼神，心中的一切顾虑都化为乌有。我准备豁出所有，为了周霁，为了那青春的体验，为了爱的最高荣耀，为了我的小精灵，哪怕明天有收获不完的苦难，我也在所不辞！我伏在她的身上，肉体的贴合融化了所有感觉，我只是不住地说：我爱你周霁，真的，爱你。
可就在这时，楼道里响起沉重的脚步。那步声及节奏都使我相信是我的家人，而那脚步就像巨雷惊天动地。我一下惊跳起来，惶恐地说：是她！周霁兀地起身，赤裸着跑进卫生间，并急着喊叫道：快，把我的衣服递过来。我迅速将她的衣物卷成一团，拉开卫生间塞了进去。
但······很快脚步声向楼上走去，一场虚惊。许久，卫生间一点动静全无，我怯怯生生将头探进去，发现周霁笔直地靠在墙壁上，一动不动。我上前搂住她，她趴到我的肩上委屈地流下泪，接着便呜呜痛哭起来。
内疚、羞愧、无能、懦弱控制住我的全部感情，我怎么连一点点“安慰”都给不了一个女孩子，是不是白活啦？周霁的伤心使我心如刀割，我恨不得跪到周霁的面前，祈求她打我骂我。而周霁沮丧颓废中掩饰不住失望，她喃喃说：我走了，我要回家。我不敢阻拦她，也不敢说任何劝慰她的话，随在她身后匆匆关门下楼。往常她一定会让我送，可今天，来了一辆空调车，她默默走上去，然后快速转过脸，扮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：你回去吧。
这夜我失眠了，辗转反侧不能安睡，我觉得自己是在折磨周霁，这不是爱，爱如果这么困难，爱也就失去了意义。我得离开她，长痛不如短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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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上班我喜欢从报社旁边的居民小区穿过，这里安静清洁，有树有花。
拐过一条甬道，再往前200米就是报社那座小白楼。这时我看见夏岚痴情的那个男人。他姓孙，在报社经营部任职，和他相拥一起的女人曾经是他的广告客户，为了自己的收入他情色兼并，半年前有一位被他弄大了肚子的女人跑到报社要死要活地哭闹，最后被他用钱哄走了。我讨厌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，或许上床睡觉是双方的需要，但那一夜情或几夜情总要给人留下一点美好的记忆吧，也就为了这一点记忆我们总该在事后施以真情，可这个流氓无赖，做完事从不记情，从来都是狠毒的绝交。我常常为此不解的是那些被他甩开的女人却往往为他悲哀失常，夏岚就是其中的一位。当初你苦口婆心劝她百遍千遍，她根本听不进去。结果这个姓孙的一边发誓只忠于她一个，一边同另一个女人睡觉，然而问到夏岚，她竟然说不后悔认识他，天哪，这个世界真把人搞糊涂啦。
在爱的面前没有真理吗？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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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开完中层干部会议，我去美编室看新一期报纸的版面设计。一进门就看到长沙发上并排坐着夏岚和姓孙的。那个男人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夏岚笑颜灿烂，而他依旧手舞足蹈地说着。夏岚斜睨他的眼睛含情脉脉，就差偎在那人怀里了。那男人嘴忙手也忙，不时拍拍夏岚的肩摸摸她的头，甚至用手指点着她的脸蛋。令我怒火万丈的是，在工作时间我的属下如此懈怠，而且还肆无忌惮地在其他部门里“享受着如此非礼”的待遇，气死我了。我阴沉脸，几乎咬着牙冲夏岚发问：你没有事情做了？怎么那么没有自觉性啊？夏岚倏然站起身，瞪大眼愣怔看着我，从来没有的情形吓住了她。我冲动地喊起来：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！去干活去，下期我再给你加几个版，省得你无聊！那个孙姓脸色苍白，眉头紧皱，他突然一把拽住要走的夏岚：你别走，这家伙是嫉妒，我早看出他对你不怀好意。夏岚急红脸恼羞地对那人说：你太过分啦！我冷眼看着他：是我不怀好意还是你？你给多少女人制造了痛苦？他轻蔑地哼了一声：我倒是制造了痛苦，像你这一把年纪是不是连制造痛苦的机会都没有了。“你这个无赖！”我真不知道我的拳头怎么飞过去的，只见他的头剧烈一抖，眼镜随即弹出，掉到地上。他疯狂地抓住我的衣领：小子，走出去打！“走！”我挣脱他的撕扯，率先推门出去。夏岚欲挡住那家伙的路，被他恶狠狠推了一下，趔趄着跌进沙发。
在楼下停车场，我们二话未说就揪打起来，有一阵是在地上滚来滚去。有几个人，甚至连保安都赶来劝架，他们强硬分开我们。他在对面骂骂咧咧，我则默默拍打身上的泥土。听到那家伙一句胡骂，我又跳起来。夏岚抱住我，哭喊到：求你啦，别打了，你是主任，注意影响，求你······看到夏岚披头散发的样子，我心里忽然袭上一股辛酸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。我重重地叹口气，挥挥手对夏岚说“跟我回去”。夏岚顺从跟在我的身后，一边抹着泪一边为我掸着衣上的尘土。
很快，主编把我叫到办公室，咆哮着骂我并责令我写检查。
下班的时候，我的手机接到一条短信：我找你谈话，夏岚。我看看对面，夏岚正埋头收拾自己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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乐杰士。夏岚说她的脚凉得很，我便让她把双脚从桌底下伸过来，放置在我的腿上，我脱下西服盖住它们，并紧紧裹住。夏岚白瞪我一眼：痛快了吧。我尴尬一笑：不痛快，我怕你再陷进去。“我的事情不用你管，你是我什么人？”“我的部下都是我的亲人。”她眨眨眼睛，脸上浮现坚毅的神情：你放心好了，通过这次事件我永远不会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。“早该如此。”“谢谢你。”我瞧定她：谈不上谢字，只要你以后别再受伤，这比什么都好。“你这么在乎我的感情？”“你没看出来？”“为什么？”“正直善良的人我都崇敬，况且你还是个可爱的女孩。”“男人的甜言蜜语吧？”“我发誓绝无戏言。”“好吧，权当是你的真心话。”“吃什么，我请你。”“得了，为我伤了那么多细胞，应该我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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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周霁争吵起来。周霁铁青着脸说我邪火旺盛，我气得冲她拍了桌子。这几天大大小小的事情确实让我郁闷，但对她发火纯粹是因为工作。编辑部工作量很大，每个编辑记者每期要完成十个版面的任务。往常周霁的东西上版后读者反应不错，可这几期越来越枯躁无味，该采访的活不出去在家硬编，有几篇文章问她出处，她竟然坦言说“从网上扒的”。我好言相劝，也许因为关系太近，她根本不把我这个主任的话当回事。为了保证出版质量，我撤掉她几个版，于是听到了她朝我摔摔打打的声音，一会儿她的茶杯突然摔倒地上，发出吓人的响动。我气得贴近她吼叫。她也愤怒地回击道：有什么了不起！我说：没什么了不起，但我不允许你拿工作当儿戏！“我比不了你的崇高伟大。”“你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。”“大不了你把我开掉。”“你别激我！”我怕失去控制躲开她。
下班我拿起皮包想独自走。办公室没人，周霁堵住我：不行，你得向我赔礼道歉。“我没错，躲开。”她依靠在门上：我也没错，你气坏我了，就不能让你这么便宜回家。 我看她跟我撒娇耍赖，那种男人对女人的无奈让我软下来：好吧，今天我发火不对。她不依不饶。我说：怎么还让我给你跪下不成？她一努嘴：请我吃饭。我一下气笑了：敲竹杠啊。“怎样吧？！”我把她揽进怀里，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。她闭着眼睛说：讨厌，以后不许欺负我。我说：你讲点理行不。
路上我替她拿着包，挎住她的胳膊，悄悄说了好多温存的话，她终于笑了。吃饭的时候，我又看到浮现在她脸上的满足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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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节前报社组织春游，去远郊找了一处高级俱乐部。吃晚饭时周霁喝醉了，为避人耳目我没有去料理她，据说是一位司机把她抱进房间，她也“哥哥长哥哥短”地跟那人撒娇耍嫩，大家都哧哧作笑“干脆你就跟了这位哥哥吧”。
回家放长假，两天没见周霁给我来电，也没收到她一次短信，我给她家去电话，她母亲讲她去春游还未归来。我的心沉下来，身上直冒凉气。再给她打手机，手机关闭。我自然想到那位司机······感到一阵阵刺痛，我六神无主，仿佛从一座悬崖上跌下来，心紧缩成一团。一天我都在恍惚中度过，直至深夜她来了电话，我才欣喜若狂。可听到的是一句冷冰冰的问话：找我什么事？以前她会说：想我啦？我有些压抑：你上哪儿去了，两天没回家？她不耐烦说：我可都25岁啦，难道还不能自由活动？我打断她：是那个司机吗？她沉吟片刻：那天我从镜子里看到我的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，我害怕了，我该考虑终身大事啦，那个人对我挺好。我心寒地问：你们睡觉啦？她理直气壮：那又怎样，我可给过你两次机会耶。“我挺难过，周霁。”“总会好的。我要去洗澡啦。”未等我再说什么，那头已经挂断。我仰倒在床上，心里刀搅般疼痛。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清楚这个结局。可欢乐的沉浸让我忘乎所以，就象在海边纵情玩耍，忘记了涨潮，等到发现，水已经淹到了胸口，再想往岸边跑早来不及了。我被这痛苦的情感淹得半死。这些日子周霁已融进我的生活，成为我赖以生存的空气和水。现在突然听到一声令下，要把修建好的生活拆掉，而这修建得异常美丽的田园要用大锤击毁。我迎着这只大锤，任凭它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击我的身心，以毁掉所有的记忆。感情这时变得非常脆弱，我很想哭，虽然泪已经淌下来。
再见到周霁，我们都有些不自然。交接完成的版面材料时，她把装有图片的袋子递给我。我看出她极力不想碰到我的手也就躲了躲，结果图片袋掉到了地上。这一天我们谁也没说话，我被那大山一样的沉重窒息着，常常会发出深深的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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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给夏岚发短信：下班去吃饭，我有事找你说。夏岚朝我不安地望望，我咧嘴一笑。接到回信：去国贸必胜客好吗？我按出：行。
排了一会儿队，花去半个小时。点好食品我却没有食欲，只好催夏岚大吃。“你怎么啦，跟失恋似的。”夏岚晃着手里的刀叉说。我郑重地点点头，说：你要给我一刀我会感激你。夏岚听了赶紧放下刀叉，“是周霁？你爱上她了？”我沉默为应。她摇摇头：你们可不是一路人，她自私尖刻，你呢，善良侠义，怎么搞到这种地步，平时也不跟我汇报汇报。她用玩笑替我冲愁。“有时爱没有一定的定义，什么人都有可能染上爱情病的。”夏岚沉吟着：我很难猜出你对她的爱是一种什么爱，你们的阅历思想性格爱好都相差极远，爱的融合点在哪里？“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动情。”“天呐，你可是感情的滥用者。”“可现在我什么事情也干不下去。”“像我一样遭遇爱情。我为你做点什么才能减轻痛苦？”“只是听我说。我有家，是个过来人，按说不该这样。可我又是个性情中人，我是把感情当饭吃的人。”“那你注定是个伤痕累累的人。因为这个世界是个拜物主义者，对情感依赖的人太少了。”“我只希望周霁能善待与我。”“那人我最了解，她从来看中的都是自己的利益，她很少有朋友的。”“是的。她缠上谁，能把那个人吃死。可我喜欢她对我撒娇耍性，我毕竟是个男人。”“在感情世界里，我觉得你是个长不大的孩子。”“我为自己这点真想大哭一场。”“你会吓坏周围人的。”
回家路上夏岚拉住我的手，她侧脸说：我只跟你说一句，不管怎样，你还有我，知道吗？我点点头。可她有些惆怅地说：你笑得怎么那样难看，说明你并没有从心里重视我的话。我攥紧她的手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，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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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过几天，周霁在公休日加班时找到我。她的脸色乌云密布：主任，我想咱们的关系很不正常，我要尽快结束它，永远不要提起我们以前的事情。那张脸忽然没有了皮肉，我看见了周霁骷髅的样子，我打了个寒噤。我说：那么多的故事你叫我怎么忘记。她冷冷道：没有什么故事，而且你我现在很难相处，我们之间总得有一个人离开报社，我可还没找到地方。我吃惊地盯住她：你是叫我走人？！她耸耸肩头：可能的话，是这样。我深深吸了一口气：真可怕。我的世界天塌地陷了，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遇上如此薄情寡意的人。如此真情处世能否有好的结果，敢问世间情为何物？我只觉得我的过去和现在被眼前的事实彻底颠覆了，一切都是错误，一切都是失败。游戏结束了，我输掉了一切，自己现在显得那么的可怜可悲而可笑。我对周霁说：给我点时间，我走。她说：快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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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后的日子，我一直浸泡在痛苦中，压抑郁闷追随着我。只有夏岚时时陪伴我的身旁，我不断向她倾诉，为我的生活重新注释。夏岚静静谛听，时常对我精辟揭示人生赞叹，给我一些鼓励让我不住嘴地说。后来她总结到：欢乐给人的大多是浮躁，你只能收获一时的兴奋，而痛苦解决的是思想的浅薄，它能沉淀出人生的真谛，痛苦是生活的淘金者。夏岚的小手，那柔软温暖的传递，像阴霾天空射出的一缕阳光，让我坚强起来，让我走出泥潭。
但是每当看到周霁依偎在那个司机的怀里撒娇耍性的时候，我依然感到有一把刀子在搅动我的心。我对夏岚讲我要离开报社。夏岚说：于情于理都该是她走，而不是你，你是编辑部主任，承担着重任。我说我不是为周霁而走，而是为我，太多的情感仍然重压在我的身上，我没有能力置那些曾有过的真情于不顾，痛苦就叫它去痛苦，我还要做我的性情中人，绝不改初衷。夏岚拽着我求我冷静，我则在心里开始起草辞职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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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报社那天我并没有等到领导的同意，我去意已定，不想再牵扯那些不断涌来的新的工作，我在桌上放了一张字条，拎起最后一包东西悄悄走出编辑部。
外面一直下着小雨，我没有打伞，面对几年熟悉的小街，熟悉的楼群，心里默默向它们告别。当我走出报社的围栏，听到了夏岚的呼喊。我朝她挥挥手。看到夏岚流下了泪，我马上背过身快步走起来。夏岚喊道：我跟你说过，你还有我，你一点也不在乎我说的？我不想离开你······我停住脚步，但绝不敢回头，心里刚刚修建的堤坝千万别再被冲垮。这世间的情啊爱啊都如一位过客从我身边走过，我只能远望而不能近观之抑或亲近他们。我是一个已错过春天的人。
夏岚，对不起，夏岚，我不敢回去了，盼你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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