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故事的结局从一开始便是驻定了的。
他是她曾经最深爱的人。虽然一切早已逝去,但过往像一个刺青,将随着她直到终老。
已经是好几年前了。记忆堆积,就像一叠发黄的日历。
那日湘的新作又见刊了,湘邀她一起去庆祝。这是她们说好的,凡湘有新作面世,她签了新的单,都要请对方大啃一顿。
湘说地儿由你选,我今儿高兴,你要去哪都行。
最后她点了江滨公园的蒙地卡罗。
江滨公园算得上政府的一大阔举,用湘的话说,政府总算为市民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。闲时邀三两好友,款款行于滨江之上,且叙且游,确实是件美事。
她们先在江堤之旁、花草丛间游玩一翻后,才到蒙地卡罗。
只剩了最后一个靠窗的位子。湘阔步向前,眼明脚快,赶在了走在前面的两位男士之前。
坐定后,湘朝着她吐吐舌头,做了一个害羞的表情。她轻笑。一回头看见“失座男士”中的一位正对着她们宽厚地笑。
他叫仑。这是她后来才知道的。
坐在通透的落地窗前,有如踩在云端,俯瞰众生芸芸。
这里有着极好的视角。窗前是一片绿地,几盏雅致的古灯,接着是一片有着美丽弧线的沙滩,再远点是车水马龙的金山大桥,最后便是碧波轻漾的闽江了。
这并非她见过的最美的景致,但却是让她最难忘的,以致许多年以后她仍然时常独自来赏,薄酒一杯,似醉非醉。
边看边聊,一会菜便上来了,秘制龙虾、冰镇海螺、水煮溪鱼等等,皆是蒙地卡罗的特色菜。
美食一现,她们再无招架之力,筷瓢往来,斯文尽失,一会之间,已是盘盘见底。
正待喘息之系,身着旗袍的小姐又款款送来一道清炒三鲜,大鱼大肉之后,来点素食简直完美极了。她们重拾淑女之相,轻啜浅尝。
湘,这最后一道你点得极是妙。她赞许,意犹未尽。
湘一脸疑惑,不是你点的吗?
她们相视愕然,急急拿起菜单,并无此菜。
正欲招呼小姐,她已急疾而来。
对不起,刚才上错菜了。这应该是隔壁桌那两位先生的。
小姐向他们道歉。仑依旧是一脸宽厚,没关系,那道菜还是由我们来付吧。
她迎着仑的目光,报以歉歉地笑。
稍做休息,她和湘正欲离开,仑走上前来。
我叫仑。很高兴认识你们。不知道两位小姐饭后想不想来一杯咖啡?
她和湘眼睛睁得老大,定定地看着仑。敢情请完三鲜还请咖啡?
离这儿不远有一家很不错的咖啡馆,有兴趣吗?仑向她们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。
她和湘拼命地点头,有这等好事岂可错过?
在咖啡馆坐定后,她开始细细地打量他们。
仑白色棉质上衣,咖啡色西裤。浑身透着干净温暖的味道。
另一个是森。他有些瘦削,一身休闲服随意而闲适,一看便知,是个懂得生活的男人。
他们各自点了他们喜欢的咖啡。毫不例外,她仍然是蓝山咖啡,她喜欢它馥郁的香气以及圆润柔和的口感。她是 一个外表柔弱,但内心坚持的人,好似路边的小花,花瓣细小,不事张扬,却隐藏着繁盛而偏执的力量。
互递名片。她得知,仑是一家私企的老板,森身居大企要职。
他们的话题从刚刚那道上错位的菜开始,都不禁哗然。
柔柔的灯光,轻轻的音乐,续续断断的笑声,一切都显得轻松熟稔。而透过薄薄的灯光,她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仑温暖而专注的眼神。
她是一个自小便心存惶恐之人,懂得世间温情浅薄,所以一点点的暖意便能让她竭尽全力回应。所以,对着仑的眼神,她忍不住善意地回笑。
临别,感谢的话已说不出口,便没了更多言语,只是微笑。
隔着小车的玻璃挥手,仑的温暖依然一直达到她的心里。
湘是一个爱闹容易激动的女子,与她冷峻、细腻的文风完全不一样。当湘不写文章的时候,多半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,不是叫就是跳。
她和湘是互补型的人物,习惯随时随地沉思,就像临近冰点的水,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,或者只是转头之间,便已水流不再,冰块堆积。
湘总笑她,女思想家一个。而她回击,你冒险队队长。
朋友间应该是无隙的。而她和湘便一直是这样。
她在一家外企任职。和客户基本上通过网络联系,而所有的同事都很职业,久而久之,她培养了冷峻的性格。费话和琐事一律不说不做。
她像冰山吧。表面平静,下面却水流淌急。
打开电脑,第一件事便是收邮。然后一个个慢慢回复。产品介绍、价格、付款方式等等,写个详尽。
和外国人打交道比跟中国人打交道轻松很多,不用那么多客套和繁文缛节,一是一,二是二,干脆利落。她最怕伪装和刻意奉承,心里不痛快或不喜欢是无论如何装不出笑脸的。
等她完忙抬头已近十一点。桌上的花花草草好久没打理了,都无精打采,耷拉着脑袋呢。正想好好摆弄一下,手机响了。
“寒静,我是仑,还记得吗?没打扰你吧?”
紧张亦或是太出乎意料,她好久才回过神来应声。
该死的温暖。对于温暖,她心底总是深深地渴望,乃至一遇上便毫无办法招架。
仑说他公司的产品也正在考虑外销,问她有没兴趣跳槽,待遇丰厚。
她答应好好考虑。
她犹豫了很久,并不是怕自己不能胜任,她相信自己的能力,而是她习惯自我保护,这会是一个入侵者吗?
她一直都这样,害怕受伤,所以从不让人进入,也从不轻易付出。
回话给仑的那天,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决地拒绝,并用上早已准备好了的托词,可是一听见仑的声音,她构筑起来的坚持便开始溃败。
她最后同意与仑吃顿饭,聊聊工作的事。
虽是第二次见面,竟已生出几分熟稔来。席间夹菜说笑,很是自然。
仑一脸真诚,他说公司真的很需要外销人才,而且发展空间也很大。他开玩笑似的说,现在看见人才,就跟以前的地主看见了铜钱一样。
仑是那种特别容易让别人信任他的人,声音温暖,笑容平和,并且还有一股宽厚劲。
最后不知怎么的,她便答应了。
等回到家和湘谈起这事,她仍然有些迷糊,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答应过去了。
湘一脸坏笑说,花朵骨儿遇上了艳阳天自然是当开则开喽。
她狠狠拧了湘一把。
她休整一段时间后选了周一到仑公司上班。
她有一个很通透的办公室,有两面很大扇的玻璃,视野非常好。坐在位子上稍微转头便可以看见整个软件园。
她立刻就爱上了新公司。
她带了两盆很茂盛的植物,看仑的桌面死枯一片,便大方地送了一盆,算是上班第一天的见面礼吧。
她办事的效率一向很好,很短的时间就把公司的产品情况了解透彻了。
对于下属,她从来没有太多的要求,她觉得只有给每个人充分的空间,才能把蛋糕做得更大,就像只有发散大家的思维,真正有创意的火花才会出现。
她给自己预订了短期和长期目标,并对下属的工作重新做了部署。
仑对她的工作效率很满意,总是关心地说,他是她的后勤部长,缺什么,要什么样的支持,尽管说。仿佛她是一个将军。
工作起来日子总是过得很快。公司的业务有了很好的开始,并且势头强劲。
她和仑也配合得越来越默契。
不管大事小事,仑都习惯与她商量后再决定。
仑很细心,总是时不时地拉上她到江滨路上兜风,他说工作太紧张,应该适当放松。
每每这时,她便能很惬意地休息上一会。
仑会边开车边跟她说很多的新闻和全球动态。
基本上来说,仑是个儒商。他管理人性化,注重企业文化的营造,并且敬重人才。
和仑一起工作,每一天都很舒心。
她开始无可救药地觉得这个公司比自己的还自己的。
这可不是她的风格。她一向觉得作为公司员工,只要尽职尽责就可以了,不讲剥削这些论调,只是各取所需而已,但对公司产生多深厚的感情是万万没有必要的。
她是一个固执之人,从来不轻易改变观点的。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。
这让她感觉害怕。
她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仑的办公室打招呼,看到仑温暖的微笑后开始一天的工作。
那天她和往常一样放下包便过去打招呼,却看见仑办公室的门是关的。她觉得很奇怪。
仑上班一向很准时,她来公司那么久从来都是仑比她早的。
办公室的小刘告诉她仑早上来过,只是去机场接他太太了。
她的脑袋出现短暂的空白,而后有利器从心里划过。仑已经结婚了?他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。
小刘说仑的太太最近出差好久没回来了。
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后,她开始自嘲,仑为什么要跟我说呢,我是谁呀。
坐在位子上,她头一回感觉那两扇玻璃是那么的冰冷。
透明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,它会让你无所遁形。如果仑感觉到了她的心思岂不可笑?他可是有婚约之人。
虽然从未表白过,但仑一定已经感受到了。她懊恼得只想把自己的头发都扯下来。
一整个上午,她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。
下午快下班时,仑终于出现在公司。
那么久不见妻,自是要好好相待一翻的。她涩涩地想。面对着仑竟无法再笑得从容。
她装得很忙的样子,把自己深深地埋入电脑。
第二天上班,她头一回没有到仑的办公室打招呼。反倒是仑过来了,很关切地问,脸色不好,是不是不舒服。
她强忍住眼泪,故作轻松地笑笑。我很好,没事。而后便没了言语。
仑说如果人不舒服,回去好好休息。
关怀依旧,她却再也无法感觉温暖和甜蜜。因为她知道,仑是别人的,他永远也不可能属于自己。
接下来的日子,她尽量减少与仑的接触。
仑再要兜风,她总是找托词拒绝。找她商量事情,也只求快速解决,绝无二话。
仑常常被她的反常弄得狐疑不已。
由于她在攻一个大单,仑以为她是因为太忙才那么严肃的,所以也不再深究。
当她一个晚上第三次老僧坐定似的发愣的时候,湘终于发威了。
你个傻女人,人家都有主了,你还想什么想嘛,赶紧给我辞了换一新环境。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,以前睿智聪颖的寒静哪去了?爱情这东西真要不得。
她傻傻地看着湘,一脸迷蒙,仿佛听不清湘说什么。
天呐,脑子坏了,看来你真是无药可救了。湘叹口气,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竟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。只能摇头。
她每天上班心底寒冷却并不平静。仑的一举一动仍然牵扯着她的神经。而她也总是情不自禁地要在细节上关心仑。比如仑的笔总是丢得很历害,于是她便买了几把精致的钢笔给他随时备用。再比如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,于是她便每天买早餐的时候都不会忘记给仑捎上一份。
她一直在犹豫,是否该离开公司,而后才发觉自己根本不可能离开仑。虽然仑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,但只要能每天看到他,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好的。
相识不如不识,上天就是喜欢拿人消遣。她唯有在心底深深地遗憾了。
经过她的不懈努力,她终于从许多竞争对手中赢得了那个大单。对于公司而言,那是一笔很丰厚的收入,对下一步的发展也至关重要。赢得了第一单,后面与那个大客户的合作就会变得非常顺利。
全公司的人都为之兴奋。仑自然更是欣喜不已,在江南酒楼预订了豪宴,请全公司的人一起庆祝。
杯斛交错,你来我往,场面自是热闹。
她酒量不好,只是浅尝了一些红酒,虽是如此,也已面若桃花。
仑酒量好,不饮酒说不过去,何况大家都高兴,于是便开怀畅饮了。
三翻两翻下来,仑已是醉意微显。看她的眼神变得更为专注。
仑招架不了大家的强烈攻势,终于还是醉倒了。全席只有她最为清醒,大家自然是把仑交给她了。
去年车证没有白拿,终于是派上用场了。她把仑扶上车。
仑很安静地睡去,像一个孩子。她看得出神。
就让我俩安静地呆一会吧。她想。放了很轻的音乐。
她把车开得很慢,甚至希望就这样一直开下去。仑只有这时是她的,不是吗?
到了仑家的楼下,她不得不把仑叫醒。
睡了一觉,仑显然已经清醒了不少。
她催他赶紧上去,免得着凉。
仑沉默着,转头深深地看她,然后轻轻地握起她的手。
静,谢谢你。仑低低地说。
她的心和眼睛一起潮湿。仑一直都是有感应的,不是吗?只是他从来不说而已。
仑把她拥入怀。
一个肩膀宽厚,手掌温暖的男人。
她在仑的怀里沉醉。
第二天上班见着仑的时候,她有些慌乱,眼神闪烁,竟不敢直视仑。
仑也有些不自然。谈着话也会突然冷场。她和仑之间的感情没有土壤,是不能存活的。这时她唯有深深地叹息。
但只要他在身边,她便能感受到他的气息,他的温暖。既使不说话也是好的。
白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,常常坐下去一抬头就到了下班时间。
她开始惧怕夜晚的到来。仑不在身边。她会一直不停地想仑现在在哪,在做什么。她渴望听到仑的声音。好几次 都按捺不住想要给仑打电话,可是一想起仑的妻,便又颓然放下。
周未是最难熬的,两天都见不着仑。她便失了魂似的,做什么都不来劲,思维跟不上行动,常常事情做一半便停在那儿静止不动了。
没有仑在身边,每一分每一秒像在深渊。
7月1号是她的生日。
她从来都是一个忽视节日的人。生日也不例外。
生日和其它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,它对于母亲是个苦难日,对于她,也是苦难的开始,所以一落地便选择了嚎啕大哭。
快近中午,仑进她办公室说有事要她出去一起办。
她没有多问。收拾了一下便随仑上了车。
他们都沉默着。仑也不说去哪,只是开车。
车终于停下来了。她一看,是多仑多宾馆。
她一脸狐疑。仑神秘地笑笑,仍旧什么也不说。
她只好尾随仑进电梯上了35楼。
这是一个旋转餐厅。视野非常好。半个福州城已尽收眼底。
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吗?她问仑。
仑什么也不说,只是招手叫服务员过来,并耳语了几句。
你一会就知道了。仑狡黠地对她笑笑。
她不想再猜,便临窗远眺。
福州这几年发展得真是越来越好了,到处都是新盖的建筑,房子越来越密,楼层越来越高。就是缺少规划,有些零乱。
仑突然把她拥住。生日快乐。仑低低地说。
她回头,迎着她的是仑深情的眼神。
她顿时无法思索,幸福在心底四漾,竟连仑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也忘记再问。
服务生推出一个很大的蛋糕,还有香槟和玫瑰。
她脸颊绯红,像一个幸福的小女人。
酒杯轻碰,是仑再次深情的祝福。
就让时间在这一刻止住吧。她在心底默默祈祷。
享用完午餐,他们稍作休息准备回公司。
再不愿意,他们终归是要回复人群的。
仑在电梯里拥吻她。我爱你说得近似呢喃。
薄酒醉,与君长厮守。她知道她已经万劫不复。
她开始不断地去想仑的妻是怎样一个女人,仑爱不爱他的妻子这样的问题。仑不会给她答案,只要她一提到这些问题仑从来都是以沉默作答。
越是想象,她便越发不能安睡,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。
她对仑的依恋日甚一日,绝望也日甚一日,而除了说爱,仑什么也不能做。
白天在公司,她和仑得保持同事的距离,而晚上仑很少接她的电话,既使接了也很是生分,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。
她的精神几近崩溃。每个夜晚于她,都像在地狱里游走。
她是一个心底苍白之人。从小便不畏惧死亡。她觉得人活着只是暂时寄留在地球,而死亡才是永恒的。就像火车和飞机上的行李,到达目的地后便将结束寄存一样。对于茫茫宇宙而言,所有的人不都是暂时寄存托运的行李吗。
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开始越来越多地思索关于死亡的问题。
她想到了人类的种种死法。
首推的便是自然终老,也就是无疾而终,但她知道这一般不可能,她不会如此幸运的,她总是这样心存惶惑,既使是死亡,她也不存厚望。
上吊而死,死前太痛苦,她希望人生的最后一程是轻松的,要不然何必从死?
自由落体是最容易实现的一种死法,只要像鸟一样从窗户边飞出去便万愁皆消,但死状太惨,一定会成为许多人的恶梦。
她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个很新奇的死法。书上说穿一件口袋很多的衣服,在每个衣服里塞满石头,然后一步步地向水的更深处走去,直至把自己深深地沉入海底。这是一个不错的死法,永远没有人能看见你死后的模样。你会象泡&63;i一样从这个世界安静地消失,不会扰了任何人。
绝望对她的折磨日甚一日,挣扎了许多日子,她决定一个人去旅行。
离开了仑,离开了福州,她应该可以找回自己。
她选择了普陀山,佛教圣地最适合宁心静息。
天气已经越来越凉了,到普陀山旅行的人非常少,所以她便享受到了难得的安静。
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信佛之人,却突然变得虔诚,逢佛便拜。
她在南海观音像前长长地驻足,诚心祈求的竟还是仑的安康与幸福。
夜晚来临时,海风和海浪肆意地吹打着这个孤岛,南普陀越发荒凉了。她的心也跌入了谷底,脑子里总是不断地闪现死亡、毁灭这些字眼。天海苍茫,这个世界谁又曾真正爱过她?这个世界通常只有两种人,一种人为别人而活,一种人为自己而活。而她,既无法为别人,又不想为自己,竟无法为自己的活着找到理由。没有仑,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。
她远远地避开了寺庙,来到了荒凉的海边,颓然而坐。
海风呼啸,带给她的是刺骨的寒冷。她开始狠狠地掐自己,看是否有人一起疼痛,随后便是彻底的绝望,她的疼痛和她的生命一样,它只属于她,就像仑永远只属于另一个女人。
所有你都拿去吧。她对着海歇斯底里地喊叫。
海面浑浊一片,瞬间便可以吞食一切。这于她,竟有着异常地吸引力,像得了什么招唤似的,她一步步地向海走去。
喂,快站住,不要啊。背后传来呵声。
她回头,看见两个男孩朝她快速跑来。
她朝他们凄然地笑笑,扑向了大海。
海风吹得她的发丝飞扬,以一种张牙舞抓的姿势。她的视线变得模糊,不知道是因为这风还是终于决堤的泪。都结束了吧,她想,在落下的瞬间。
不。耳边传来一句坚定的声音,她随着感到一股被拉扯的力量,来自她的手臂。
小姐,你不能这样做。另外一声音慌忙的说道。我们现在把你拉上来,你用点劲。
她抬起头,看到两张着急的面孔,有一瞬间她感到恍惚,不知自己是不是在梦中,直到手臂再次传来被往上拉的痛感,&63;&63;着海岸岩壁,脚下是悬空的海洋。
她这才知道自己被救了。
再用力点,对,好,快到了。拉着她的手的男人说道。
她无意识的配合着他,慢慢的往上挪动,直到另外的一支手也被扯住,最后被拖了上去。
直到很多年以后,当她模糊的想起这件往事,她也始终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何并没能坚持放弃,而是在心里听从了被拯救的宿命。
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,他们满脸欣慰的表情。
她忽然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愚蠢,直到刚才上来脚踏着岸边的一刻,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不可救药的事情,如果不是眼前的两个人,她现在己经真的身葬海底。
她拍了拍身上的泥,对着眼前的人深深的鞠了一下躬。谢谢,她真诚的说。
不用,不用,你没事就好了。小姐,以后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。年轻的男孩说到,船到桥头自然直,你一定要想开啦。
她轻轻的笑了一下,但她知道天再不会塌下来了,而有些事,她想,她真的悟了。我知道 ,我会的。
冰凉的海风吹来,轻轻的贴在发梢眉角,像温柔的抚摸,像母亲的手。
活着该是多么可贵的事呢。她再次谢过两人,转身想回去。
等一下,小姐。又是这个声音,坚定不可摧的声音,她回过头,是刚才拉住她的那个男人,他的脸方方正正,有一种伟岸从容的气质。
他脱下身上的西装,递给她。穿上吧,你身上的衣服都脏了,还有,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,这是我的电话,如果以后再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题,可以找我。
她有些迟疑的接过,心里疑惑着这陌生的温暖。“杨轩”名片上赫然的印着两个字。
她抬起头,看向他。
相逢自是有缘,希望你能好好的生活。杨轩说道。
谢谢。她点点头,再说己显多余,她转身继续走开,想把这个伤心的地方远远抛在身后,只见风中传来男孩说再见的余音,她没有回头,她怕自己会再次泪流满面。除了这一身的风尘。
再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己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。
她真的有一种再回首己是百年身的感觉。
她一直是爱着这座城市的,经过这一翻的离开,有些东西沉淀了,有些东西遗忘了,不变是对这个城市的依恋。
她想,她是属于这里的,所以她回来了,在经历了生与死的感悟之后。
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湘,自己最好的朋友,她欠她一个交待。
湘焦急而又熟悉的声音,让她有种落泪的冲动。
天哪!静,湘在电话里叫道,真的是你吗?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了吗?你让我担心死了!湘还是那副跳来跳去的样子,但却让她真切的感受到另一个人真心地牵挂着自己的归来。
这个城市呀,有她最爱的人还有爱着她的人。
她和湘相约在江滨见面。
美丽的闽江水依然安详的流淌着,河道上三三两两行走着人,夕阳的余辉映照在江面上,有一种说不出的淡然的美。
她和湘漫步在江边,在久别重逢的喜悦过后,湘开始问她许多问题,包括她跟仑的现状。
她只是微微带过,关于这个男人,曾经的炽情狂爱,曾经的生死相许,都如清风流水,如云烟,就让它都散了吧。不是忘却,只是把它深埋心里,不再去记忆罢了。
湘,你曾经对我无能为力过吧,那样的执迷不悟,再不会了,我己从梦里醒来,以后只会好好的为自己而活。放心吧。她说得极其认真。
湘叹了一口气,静静的看着她,似乎想审视她新生的灵魂,我很高兴你这么做,但是,你还能是原来的你吗?你还相信爱吗?
是啊,还能再爱吗?像曾经那样的炽热、不留活路的爱一个人吗?她沉思着,想起自己在岸边碰上的那个男人,想那对她的劝嘱,让她好好生活。是啊,太炽热的爱只会伤害自己,也毁灭别人。经过这段感情,她对爱有了一番更深的理解。
当然相信,只不过不会再轻易的付出了,两情相悦,更需要的是理解与尊重,是彼此的真诚以待。她回道。
湘有些怜惜的看着她。不管将来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会一直陪着你,支持你,我们会永远是最好的朋友。不过,我希望你不管遇到什么,都能永远保留一颗爱人的心。
相交于心,相知于谓,她低下头,眼角隐隐有泪逸出,但她不忍落下。这就是友情了吧,人生得一知己,足矣。
抬头见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湘,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,她不由的笑了起来。
湘似乎也意识到了她在笑自己,也不由得跟着笑开。
两个成熟的女子就这样在这个黄昏的江滨笑得东倒西歪,引得路人频频回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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